風鈴為微風奏樂,上午九點的太陽落進窗戶中,加溫床上亂成一團的被子。
明晃晃的陽光對于還在睡夢中的夜野肆來說,确實有幾分刺眼。他皺着眉頭,閉緊眼,輕車熟路伸手去扯被子,蓋住頭,翻身,接着睡。
“小肆!小肆!起床了沒?”
聲音由遠拉近,夜野肆感覺這話音有些耳熟,不過還是困得會死,在美夢中無法自拔,雙腿夾緊裹成條的被子,繼續睡。
吱呀——
一聲開門聲。
“哎呦!這都上午了!懶蟲,起床起床!還要給你媽去掃墓呢!”
夜野肆含混着困意道:“小鬼,别搶我被子……剛考完試!讓我多睡會兒。”
……考試?
夜野肆如詐屍一般從床上彈起來,瞪大眼睛環顧四周:“這是哪?我家。我家?哈?考場呢?小鬼——”
“鬼……”一轉眼,他看到非病态模樣的外婆站在自己床邊,驟然閉音。
外婆怒斥道:“什麼鬼!老子是你外婆,還要多活二十年呢!”
“外婆?”
“咋啦!”
“外婆?”夜野肆的眼眶瞬間注滿水,頃刻就要旁溢。
“咋啦!!”
“外婆!!!”夜野肆猶如火箭般蹿去抱住外婆,含混着哭腔道,“我又夢到你了,我好想你——”
啪——!
夜野肆滿腹掏心窩子的話未道盡,外婆一個巴掌送他臉上,既打斷哭泣又把他打得清醒。
他小時候作天作地,一天不打乃“身體力行”爬房揭瓦。外婆确實會扇他,但是會疼。
這次竟然不疼,夜野肆懵圈地用手背擦眼淚。
外婆推開他:“哭什麼哭!兔崽子,你外婆我還活着呢?穿好衣服,待會兒給你媽掃墓。”
話罷,外婆出門去廚房做早飯。
夜野肆坐在床頭,蓦然注意到自己瘦胳膊瘦腿,撩開衣服發現自己一身腱子肉也不見,拉開褲子……有點小。
猴子一般跳下床,腳踩風火輪似的跑到衛生間,對着鏡子一頓照:“我靠!這是我!十多歲的我!”
他現在也不精确地定位自己幾歲,猜測十五六歲的模樣,靜下思緒,雙手撐住洗漱台,垂眸思忖:暈過去之後,我醒來就是……過去,那小鬼,小鬼沒有出現在我的過去。他去哪了呢?
擡眸,他直視着鏡子裡自己稚嫩的模樣,自我感覺有幾分帥氣,微微扭頭,打算三百六十度無死角複盤一下自己的俊俏。
可當他發現自己耳廓少了什麼物件。
——是助聽器。
猛然間,他确定自己的年齡是十五及以前,因為還沒有被打成聽障人士。
再結合外婆所說“掃墓”……養母是在他剛滿十五歲不到一周,因意外車禍離世。
全然可以确定,他現在活在十五歲的回憶裡。
“考題是什麼?與我的十五歲有什麼關系?”夜野肆喃喃自語道。
未等通前徹後思考一番,外婆扯着嗓子叫他:“小肆,出來吃飯!”
“嗯,好!”夜野肆道。
他折回房間,靠着模糊的記憶穿上與當年一模一樣的衣服。
在露天小院,吃午飯時,他發現外婆炒了西紅柿雞蛋、水煮娃娃菜……總共四個菜。
然而,做菜時間不過五分鐘,時間太快,快到暴露其假象。
夜野肆清楚這是過去,沒有在意離譜的時間線。他隻是雙目無神,手裡端着碗,嘴裡嚼着飯菜,感受不到分毫食物的味道,橫生一種味蕾死絕的錯覺。
外婆用勺子舀一勺西紅柿雞蛋放在夜野肆碗裡:“小肆,明天去上學哈!學費的事情外婆解決好啦!”
夜野肆“嗯”一聲,在腦子裡極力尋找過去記憶碎片。
十五歲……十五歲,我正在上初中。他想,摸着石頭過河,終于回想起——外婆費勁心思給他交完學費重回校園,第二天卻被二十多人圍毆,以緻聽骨鍊受損成了聽障,如果當日冷徹沒有及時帶人趕到現場救他,不死翹翹也落下更嚴重的殘疾。
敢情讓我回來挨揍?!我才不幹!夜野肆想。外婆見他呆愣愣不動嘴吃飯,催促:“吃快點!上午上完墳,下午我還要去掃大街。”
“外婆!”夜野肆說出一個大膽的想法,“我不讀了。”
砰——!
瓷碗毫無預兆被外婆砸在木桌上,重音滑進夜野肆耳膜裡,給他吓得一激靈,自己手中的碗也差點脫手而出。
外婆拿着筷子,氣哄哄地跺着步子進入卧室,過了三秒,手裡捏緊雞毛撣子,瞠目走向夜野肆。
夜野肆:“外婆,你打我也沒用。我就是不讀了,讀不進去,與其去學校混日子,還不如出去找點事幹。”
外婆一雞毛撣子揮到他背上:“兔崽子,你這個年紀不讀書能幹什麼!學老子去撿垃圾嗎?會被你同學笑掉大牙。”
“可是,外婆——”
“你沒有我這個外婆!”外婆嘴唇都在發抖,“夜野肆,皮又癢了!是不是!”
夜野肆隻是不想重蹈覆轍自己被圍毆的悲劇,才違反過去說出不上學的話,沒想到如此紮外婆為他快要操碎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