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處理政務後照常小憩,得到消息後,聖寵正濃的貴夫便趕來侍奉。
他蓮步輕移,端着茶案走到書桌前,柔荑素手為皇帝奉茶。
皇帝輕抿了一口,原封不動放了回去,看上去興緻缺缺。
“陛下,仆來伺候您休息。”他輕輕走到皇帝的身後,為她按揉起肩膀。
按揉的間隙,貴夫小意地剝開一枚荔枝喂去。
皇帝早已習慣他的侍奉,連眼角都沒擡,便将荔枝卷進了口中。
貴夫年近三十依舊風韻猶存,眼角眉梢都是風情萬種,跟他打過照面的人都不會奇怪他聖寵不倦。
他的手掌之上疊着一方錦帕,放在皇帝唇下,接住吐出來的核,輕輕放入一旁的琉璃盞中。
今日皇帝安排他跟蘇玉宸相處,無外乎想是支開他與姬成瑜單獨相處,再者就是讓他觀察一下這位大名鼎鼎的蘇侍郎。
然而皇帝一句話都沒有提起他,倒讓貴夫有些拿不準心思了。
見皇帝閉目養神,貴夫心思百轉,柔聲說起與蘇玉宸見面之事。
他娓娓道來,很是動聽:“您今日讓我觀察蘇侍郎的品性,仆瞧着,他倒是個乖巧伶俐的人兒,必然會照顧好五殿下。”
“他若是稱得上乖巧,全京城的公子都該羞憤到一頭撞死。”皇帝譏诮開口,語氣淡淡。
貴夫賠笑,聽出皇帝話中的不滿之意,心念一動。
“蘇侍郎在前朝任将軍一職,事情暴露後,陛下想奪回他的兵權,五殿下卻不吭聲納了他,反倒保住蘇侍郎的兵權……”
話到這裡,多疑之人就該懷疑姬成瑜與他成婚的意圖了。
但皇帝隻是“嗯”了一聲,示意他繼續說下去,聽不出情緒。
貴夫心頭一喜:“五殿下行事出格,在這點上,确實不如三皇女穩妥,還要勞煩陛下為蘇侍郎操心了。”
為了避免父憑子貴擾亂前朝後宮的情況,皇女的出身皆不存在生父一說,如此便在競争上公平許多,但也有皇女拉攏後宮夫侍的情況存在。
——畢竟,枕邊風的作用不容小觑。
貴夫就是三皇女拉攏後的一派,抓住機會,便要吹噓自己勾搭上的三皇女。
皇帝似笑非笑:“是嗎,你覺得旭堯穩妥?”
貴夫渾然不覺大難臨頭,眼中一亮,連忙接話:“這是自然。”
皇帝猛然揮開他的手,眼中染上審視,她冷冷啟唇:“孤看你才是昏頭了,後宮不得幹政,外戚幹政的下場不必孤提醒你。”
帝王喜怒無常,而他恰好觸碰到逆鱗,惹起了皇帝的反感。
貴夫渾身一震,手一抖拿起的荔枝掉落在地,他腦中一片空白,不敢思量後果,驟然跪地求饒:“陛下,是仆失言,三殿下性情穩妥,五殿下豐神俊逸,仆這是在為陛下欣喜啊。”
他涕淚俱下,白皙的臉頰滿是淚痕,掩在寬大裙袍下的手止不住顫抖。
貴夫心中後悔不已。
他見皇帝對蘇玉宸一事心生厭煩,便犯了個錯誤,以為陛下對姬成瑜也一并失望,這才仗着恩寵肆意多嘴。
皇帝今日此舉,看似是敲打姬成瑜,實則還是愛女心切,他不過是一後宮男子,怎能急功近利,妄論皇女呢?
貴夫心中如無底的懸崖,背後滲出細細冷汗,皇帝一念之差就足夠讓他粉身碎骨,而他正懸在崖邊,腳下的碎石不斷滾落。
皇帝不鹹不淡地掀開眼皮,眼眸如深邃古井波瀾不驚,卻硬生生讓貴夫打了個寒顫,他霎時間嗓中無比幹澀,連求饒的話都堵在喉嚨眼裡。
“貴夫失言,壓回宮去禁足,無昭不得出。”皇帝話音剛落,殿門外守着的侍衛便魚貫而入,伸出胳膊請他出去。
沒有期限的禁足,相當于在宮内幽禁,再無面見陛下的可能,他永無翻身之日。
貴夫心灰意冷摔倒在地,他在後宮樹敵良多,實在不敢想象這一朝失勢,會有多少明槍暗箭等着他。
他心知這是最好的結局了,卻還是忍不住尋求一絲希冀,他手腳并用爬上前,白皙柔美的臉頰楚楚可憐:“陛下,求您……”
皇帝輕吐出一口氣,立刻便有禦前侍衛沖上前,不由分說鉗制住他的掙紮,動作利落地迅速将人拖了下去。
總管宮人屏息凝神,小心翼翼地踏進來:“郤大人觐見。”
“傳。”
郤如容走進宮殿裡,便見皇帝在窗前眺望,眉宇間似有苦悶。
她規矩地行了禮後,皇帝忽然開口了。
“成瑜幼年便沒有母父照料,身子骨弱,所以孤難免多寵愛她些,不願讓她受人欺負。”
她話語怅然若失,對姬成瑜的愛護之情連揣摩都不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