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相親角偶遇暗戀對象以後》
文/聞冬意
B市的春天來得格外遲,三月中旬的天氣依舊冷得像深冬,陰冷潮濕的雨幕像揉碎的青灰色綢緞,濕漉漉地裹住整座城市。
從法院到中心醫院不過半小時的車程,窗外的雨越來越大,姜月在醫院門口下車,被迎面而來潮濕的冷風吹得一哆嗦,她提了提衣領,撐着雨傘混在行色匆忙的人群中,朝住院部走去。
唐女士住院這幾天,姜月每天過來送飯,早已熟門熟路,出了電梯,穿過彎彎繞繞的走廊,最終在唐女士病房門前停下。
姜月将濕哒哒的雨傘收納在塑料袋裡,隔着半開的病房門便聽見唐女士中氣十足的聲音,正神采奕奕地跟隔壁床的大姐聊天,沒有半點病人的樣子:
“我看你閨女多俊俏,還以為已經有對象了呢。”
唐女士朝大姐擺手,掀開被子坐起來:“那你可猜錯了,我女兒都單身好多年了,天天嚷嚷着讓她找對象,就是不聽。”
“你女兒多大?”
“虛歲27了。”
“诶呦那也不小了,再不趕緊找,好男人都被别人挑走了,她隻能挑剩下的歪瓜裂棗。”
聽到唐女士那句“虛歲27”,姜月無奈翻白眼,明明她25歲生日都還沒過,唐女士直接給她年齡提了兩歲,要是退休年齡也按虛歲,姜月倒是能勉強接受。
不管病房裡的人聊得多火熱,姜月推開房門,将雨傘放在角落:“媽,我來接你了。”
聽到動靜,唐女士回頭看了眼女兒,精神狀态秒切,有氣無力的“嗯”了聲,隔壁床的王阿姨盯着眼前身量纖細,相貌水靈的姜月細細端詳,笑眯眯地打趣:“小姑娘,要抓緊找對象咯,你瞧你媽媽愁的。”
姜月微笑,提着保溫壺過來,給兩人杯中添了些熱水:“知道了,王阿姨。”
聊了許久,唐女士确實有些口幹舌燥,拿起水杯喝了口熱水,一邊偷偷瞧着女兒的反應,生怕一提到相親催婚之類的話題,這臭小孩又炸毛。
王阿姨是個熱心腸,看着姜月忙前忙後的開始幫唐女士收拾行李,她直接挨着唐女士坐一塊:“明天周末,你幹脆帶你女兒去人民公園相親角看看,那邊單身男青年可多了,每個人還有資料介紹,什麼職業呀,家庭背景呀都有。”
“要是碰上喜歡的,還能直接加聯系方式,比外邊兒那些收費的婚介所靠譜多了。”
唐女士聽了眼睛都亮起來,動作利索的下床開始穿鞋子:“你說得對,可以去相親角看看。”
唐女士在醫院住了三天,帶的行李不多,一個帆布包就裝完。
告别隔壁床的王阿姨,姜月一隻手攙着唐女主的胳膊,另一隻手拎着帆布包,兩人朝醫院門口走。
唐女士将女兒往傘底下拉了拉,怕她被雨淋着:“你今天去法院,情況怎麼樣?”
“你們老闆還錢了嗎?”這個話題她剛才在病房裡也不好直接問。
姜月“嗯”了聲,看着傘外飛進來的雨水濺落在自己的褲腿上,很快濕了一片:“公司破産,老闆沒錢,不過法官給了協商方案,讓對方給我們分期還款。”
姜月待的上家公司規模不大,因為經營不善,資金鍊斷裂,一百多号員工的工資被拖欠,後來幾個主管帶着她們去勞動局仲裁,可仲裁要等很久,她們便在律師的建議下上訴,直到今天才宣判。
“你說說你,工作這三年賺到啥了?”唐女士恨鐵不成鋼,明明心疼,可一開口,說的話總那麼不中聽。
她都懷疑自家女兒是不是走了什麼黴運,前後入職兩家公司,幹一個倒閉一個,畢業三年,沒賺到什麼錢就失業了,如今還在跟上家公司打官司。
姜月豎起耳朵聽,被冷空氣凍得吸了吸鼻子,甕聲甕氣道:“暴富呀。”
“你看我把它養得多好,比剛帶回家那會兒胖了兩三斤呢。”
“......”
唐女士無言,扭頭看女兒仍一副沒心沒肺,甚至很有成就感的樣子,想說的話瞬間梗在喉嚨,臉色不佳。
公司宣布倒閉的時候,同事們知道拖欠的薪水無望,所以将公司裡值錢的物件該搬的都搬走了,姜月過去時,辦公室空空蕩蕩,隻剩一株綠蘿,還有可憐兮兮躲在綠蘿背後的小胖貓“暴富”
暴富是之前同事在地下車庫撿的流浪貓,一隻長毛銀漸層,撿到時奄奄一息,後來大家籌款救治,治好後就一直養在公司當招财貓,可惜公司破産,姜月不想讓暴富繼續流浪,索性抱着它還有那盆綠蘿一塊回了家。
當看到女兒去讨要薪水,結果錢沒拿到卻抱着一隻貓和一盆綠植回來時,唐女士受到不小的沖擊,她向來不喜歡貓貓狗狗,覺得又髒又臭,丈夫姜濟明是醫生,平時愛幹淨,更不想看見貓毛到處飛,奈何姜月眼巴巴的望着她,抱着小貓給她做“拜拜”“求收留”的動作,唐女士一時心軟,雖然嘴上說着“撿破爛都趕不上熱乎的”,可還是默許暴富留下來。
母女倆走到醫院門口,隔老遠就看見姜濟明的小轎車停在馬路對面。
綠燈亮起,唐女士習慣性反手牽着女兒的手,走在她前面看路,後腦勺對着姜月:“生活費要是不夠用,一定要告訴我和你爸爸。”
“工作沒了那就慢慢再找,反正我和你爸都還在上班,養你還是養得起的。”
姜月眉眼彎彎,在背後偷笑,步子都輕快了不少,唐女士一直都是這樣,刀子嘴豆腐心,還未等她嘴角的笑痕完全提上去,唐女士扭頭看她一眼:“明天一早,跟我去趟人民公園相親角。”
姜月笑容僵住,目視唐女士上車,她慢吞吞的收了傘跟上去,整個人像隻放了氣的氣球,蔫蔫的:“您要不在家好好休息幾天?過段時間再去?”
唐女士不慌不忙地系上安全帶:“不用,我身體好得很,明天就去。”
得知老婆要帶女兒去相親角,姜濟明下意識看了眼閨女,果然這丫頭滿面愁容,耷拉着腦袋看他,眼神充滿求助。
姜濟明面露難色,唐女士平時身體健康,沒什麼大毛病,這次住院就是因為和女兒吵架,導緻心跳過速差點暈過去,着實吓了父女倆一大跳,當天晚上兩人就将唐女士送到家附近的中心醫院,好在沒出大問題。
從姜月畢業第一年起,她能否脫單結婚,已經成了唐女士的心病,母女倆這次吵架,自然跟姜月前段時間相親有關。
姜濟明雙手穩穩握着方向盤,狠下心當沒看見:“我覺得你媽說得對,去看看也沒啥。”
“......”
姜月默默抱臂,沒再吭聲,這倆人果然是一條繩上的螞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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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姜月懶覺還沒睡夠,便被唐女士從被窩裡拖起來吃早飯,十分鐘後去人民公園。
出門前,暴富知道她要走,細聲細氣的“喵”了聲,豎着毛茸茸的大尾巴繞着姜月的腿瘋狂蹭,她撓了撓小家夥的下巴,而後挑了頂白色的鴨舌帽戴上,好遮一遮她幾天沒洗的油頭。
初春的天總是多變,昨天還陰雨蒙蒙,今天卻是雨過天晴,溫度也上升了好幾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