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崇林或許是真的餓了,他拿起盒飯就坐在長椅上吃,并沒有刻意保持什麼形象。
為了圓謊,姜月拿起自己那份飯盒,準備吃的時候面露難色,唐女士廚藝好,她晚飯吃得太撐,這會兒是一點也吃不下了,她瞄了眼一旁的溫崇林,默默将自己那份盒飯放回到袋子裡。
唐女士恰好在這時發來消息,問她什麼時候回家,姜月頓了頓,忽然想等父親做完手術出來,手術時間已經過去三個小時,應該很快就結束了。
溫崇林吃飯的速度很快卻很斯文,姜月和唐女士聊天的功夫,他就已經吃完了,然後起身将飯盒扔進附近的垃圾桶。
回複完唐女士,姜月收起手機,目視溫崇林關了走廊上的窗戶,隻留出一道縫隙,又走過來坐在她身側,他将自己的那瓶水蓋子擰開,先遞給姜月,又擰開另一瓶,留給自己。
看到女人身側那盒沒有拆封的盒飯,溫崇林黑睫低斂,并沒有覺得意外。
或許是因為先前的交集,兩人之間的氣氛柔和了很多,少了分陌生人之間的拘謹。
姜月喝了口礦泉水,盯着正前方“手術中”三個大字,腦袋有些放空,直到耳畔傳來男人磁沉溫潤的聲線:“姜月。”
姜月偏頭看向他,眼神有些疑惑,溫崇林與她對視一眼,又挪開:“我那天說你很好,不是客套話。”
他怎麼知道,她當時以為那句是客套話?姜月攥着手機,還沒想好怎麼接話。
溫崇林的語速不急不緩,神情似他的聲線一般,溫和平靜:“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我讀高三那年,自行車被人弄壞了。”
聽他突然提起這件往事,姜月呼吸一頓,心跳蓦地漏了半拍。
溫崇林:“那段時間有人故意針對我,我的自行車第一次被弄壞,我就申請學校在車棚安裝了監控。”
姜月張了張唇,驚訝地看向面前的男人,聽他繼續開口:“那天晚上我查看了監控,看見是誰弄壞了我的自行車。”
說着,溫崇林頓了頓,側目剛好對上姜月望向他的那雙清澈幹淨的眼睛,明亮的瞳仁裡,流淌的情緒一覽無餘。
他說:“我也看見了你。”
看見瘦弱嬌小的女孩去跟幾個人高馬大,渾身戾氣的少年理論,看見她被人揪着衣領威脅,也看見她紅着臉扶起自行車,晚自習的時候拿着扳手和螺絲偷偷溜到車棚幫他修理壞掉的自習車。
姜月沒說話,心裡的震動不小,她以為這一切無人知曉,卻沒想到,當事人竟然一清二楚。
怪不得那群不良少年後來沒有再找她的麻煩,還被校長通報批評,寫了檢讨書,不僅如此,她那天晚自習被抓,也沒被批評。
原來一切有迹可循。
這麼長時間過去,記得這件事的人不止有她,還有溫崇林。
溫崇林唇角輕牽,真誠溫和的道謝:“謝謝你,當時幫了我這麼大的忙。”
也不算很大的忙吧?
姜月笑着搖頭:“不客氣,都是小事。”
兩人在手術室外等待了許久,一個小時後,手術室的大門推開,一名醫助最先出來:“秦秉堂家屬在嗎?”
溫崇林迅速起身,過去:“我是家屬。”
“病人手術很成功,半小時後麻醉恢複,還需要轉到ICU觀察。”
“好,謝謝醫生。”
聽到溫崇林和醫生的對話,身後的姜月也跟着悄悄松了口氣,一想到姜濟明忙到這個點還沒吃飯,又忍不住開始心疼自家老爹。
不多時,溫崇林的外公被推出搶救室送往ICU,老人家剛做完手術,人還沒醒,年邁蒼白的臉上挂着氧氣罩,沒什麼血色。
和溫崇林道别,目視他跟着病床前往ICU,姜月眉心微擰,聽到耳畔父親的聲音:“月月。”
姜濟明後腳從手術室裡出來,沒想到一眼就看見女兒在外面:“這麼晚了,怎麼還沒回家?”
“來給您送晚飯呀,這麼長時間的手術是不是很累?”姜月手裡拎着盒飯,看着父親眉眼間的疲憊,心情不好受。
姜濟明摘了口罩,朝更衣室走,輕笑:“是有點累,不過已經習慣了。”
他垂眸看見女兒手裡拎的盒飯,伸手去接,姜月默默遞給他:“爸,媽做的飯我放在你值班室了,這個是我在外面買的盒飯,你要是吃不完,記得放冰箱哦。”
姜濟明欣慰的笑,女兒真貼心,怕他飯菜不夠吃,又多買了一份兒。
“時間也不早了,你趕緊打個車回家。”姜濟明還得在醫院值班,不能跟女兒一起回去,他溫聲叮囑:“到家給我發個消息。”
“好。”
告别父親,姜月從醫院出來已經很晚了,初春的天氣早晚溫差很大,傍晚出門時她隻穿了件灰色開衫衛衣,此時在冷風裡顯得尤為單薄。
姜月冷得縮了縮脖子,戴上衛衣帽子,拿出手機打車,隐約聽見身後有清淺的腳步聲,她并未在意,直到那道腳步聲漸近,男人熟悉修長的身影出現在她面前。
看着溫崇林清冷俊逸的臉,姜月有些驚訝:“學、學長。”
溫崇林将手裡自己的風衣外套遞給她:“穿我的吧。”
姜月連忙擺手,寬大衛衣帽下的一雙眼睛清淩淩的:“不用不用,我一點也不冷。”
溫崇林微微颔首,收回手:“我正好回家拿點東西,剛好順路送你回去。”
姜月收起手機,沒再客氣:“那就麻煩學長了。”
溫崇林笑了一下,沒再說話。
他的車就停在路邊,還是熟悉的那輛奧迪,姜月上了車才想起來,待會可以把溫崇林的傘還給他。
回家的路上,姜月收到父親發來的消息,問她有沒有打到車,她回複之後,看了眼正專注開車的溫崇林,他外公剛轉到ICU,今晚他大概率要在醫院守一整夜了。
“學長,我爸說你外公的情況很樂觀,很快就能從ICU轉到普通病房了。”她輕聲安慰,溫崇林一定明白她的意思。
溫崇林點了下頭:“嗯,我知道。”
考慮到他此時的心情,姜月沒有再刻意找話題,靜默片刻,溫崇林主動開口,溫沉悅耳的音線回蕩在車廂内,尤為清晰:“我外公心髒不好,之前一直拖着不肯治療。”
“他和我爺爺為我的婚事大動幹戈,兩位老人脾氣都有些倔,誰也不讓誰,所以才鬧到這一步。”
沒想到溫崇林會主動跟她說這些,姜月想起自己之前問過他,他也被家裡人催婚。
“他們一直催你結婚嗎?”
溫崇林“嗯”了聲,嘴角牽着,神情卻很淡:“我外公希望我婚姻自由,結不結婚他都支持。”
聞言,姜月忍不住在心底悄悄“哇”了聲,竟然會有這樣思想開明的長輩,簡直是一股清流。
“我爺爺卻不這麼想。”溫崇林笑了笑,深邃立體的面部輪廓陷在霓虹斑駁的光影中,情緒辨不真切:“他希望我盡早成家,跟門當戶對的人結婚,讓我的事業錦上添花。”
至于跟什麼樣的人結婚,他本人的意願并不重要,溫老爺子早就給他物色好了未來的結婚對象。
姜月聽了努力消化了好一會兒,沒想到他的兩位長輩是兩種極端,但聽上去,溫崇林的爺爺似乎是更加強勢的那一方。
姜月:“那你是怎麼想的呢?”
他本人的想法才是最重要的。
溫崇林緩緩勾唇,不慌不忙地撥動方向盤:“婚姻大事,自然是自己做主。”
他能這樣想最好,姜月配合地點了點腦袋:“我也這麼覺得。”
“對了,你最近會一直待在醫院嗎?”她輕聲問。
溫崇林:“嗯,等外公情況好一些,我再去上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