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山枝沒想到,自己有重新回到這棵橘子樹的一天。
橘子依然沒熟透,又苦又澀,難以下咽。
再一次,她木着臉、不帶任何情緒吞下酸橘子。
離開高專,她循着記憶,回到世田谷公園。
徒步。
這段時間,她把前二十年沒吃過的苦受了個遍,身體沒什麼問題,精神狀态十分美麗。
為找到遺失的挂墜,她幾乎将整個世田谷公園翻過來。
樹林、野營地、草地、網球場、遊泳館,甚至湖泊。
就差下水捉魚,扒開魚嘴,看看有沒可能被魚吃掉。
一無所獲。
找不到了。
這結論一出,像一把刀紮入腦中,旋轉、攪動,太陽穴尖銳地疼。
桃山枝靠坐在樹上,視線毫無焦距,心髒還在跳動,卻空落落的。
她和自己世界唯一的聯系消失了。
哦,不對。
從高專死遁,她又換上了那套經典皮膚。
兔子睡衣,巴掌大的蘋果和一把小刀。
桃山枝不理解。
這幾件沒用的東西跟甩不脫的牛皮糖一樣,逢死必刷新,自己最珍重的挂墜卻跟長腳跑了一樣,再也沒回來。
疲憊、無力、挫敗,種種情緒席卷而來。
她沒去管又一次開始饑餓的肚子,裹着睡衣,靠在樹幹上,閉目屏蔽掉一切雜念,挖出自己的記憶,逐幀分析,不願意放棄任何一絲希望。
遇到那隻咒靈前,她确信挂墜是在的。
那麼隻能是途中丢失的。
總不能是被咒靈吃了吧......
十一月的東京,逐漸步入冬日,夜風裹挾着寒意拂過她的發梢,桃山枝忽地睜開眼睛,目光一凝,警惕地看向樹下。
空無一人。
婆娑的樹影被月色映照得有些寂寥,草地上突兀出現一個紙袋。
又來了。
桃山枝心底直冒涼氣,差點從樹上摔下去。
這兩日,不定時的,在她失去戒備的時候,總會有一道目光注視着。
不危險,卻讓她渾身發癢、難受。
緊接着,就跟觸發某種機制一樣,睜開眼就發現各種莫名其妙出現紙袋,沒有任何标識,從外表完全看不出是什麼東西。
她真的受夠了。
前幾次,她都沒有碰,直接繞開,換地方休息。
一是覺得來曆不明。
二是怕有危險,一碰就歸西,影響她趕路進度。
但今天,桃山枝心裡憋着一股氣,急于發洩,惱怒打敗懼怕占據上風。
她倒要看看裡面究竟是什麼東西。
就算是炸彈,她也要在死前看個明白,到底是哪個無聊人的惡作劇。
桃山枝氣鼓鼓地下樹,蹲下身,将紙袋的封口扯開,一陣甜香鑽入鼻腔。
是奶油的香氣。
她錯愕地取出一份裝在盒子裡的小蛋糕。
巴掌大,三角切面,奶油頂,上面還綴着一顆看起來就美味可口的草莓。
桃山枝:......
難道有人盯上她,在裡面下藥,準備賣去嘎腰子?
她狐疑地掃了圈四周。
此時已經是深夜,世田谷公園内靜悄悄,冬天連隻蚊子也沒有,隻有小道上昏黃的路燈還在工作。
她又摸了下口袋,确定刀還在後,心裡踏實不少。
說不清自己的想法,大概是被香氣勾起饑餓。又或許,在心情極差時急需要甜食幫忙分泌多巴胺,桃山枝揭開蓋子,挖出一小勺奶油塞進嘴裡。
很甜。
很好吃。
可她卻鼻尖發酸,眼前泛起霧氣,眼淚大顆大顆滾落下來。
什麼嘛,搞了半天,居然真的隻是蛋糕……
沒有怪味,很正常。
牢牢封閉着的心破開一條縫,長久積壓着的情緒,洶湧地從裂縫中擠出,将縫隙撐得越來越大。
濃烈的、稠黑的,所有不安和無所适從,在這一刻傾巢而出。
莫名其妙被放逐到這個陌生又危險的地方,時刻面臨着生死的壓力,沒有片刻喘息的機會。
曾經,她堅信自己享受孤獨,拒絕、讨厭陌生人的關注和無理由的好意。
等真的一無所有,失去賴以生存的家,徹徹底底孤身一人後,她走在路上,都不知道下一步該往哪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