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雲雀忽覺自己有些自讨沒趣,跟他說這個幹什麼?
藥塗好了。
她擡起手來,拄着下巴托腮望着他,衣袖滑落,露出一節藕白色的小臂,不堪一握。
“我第一次造訪你的府邸,你不帶我去逛逛嗎?”
“第一次?”黎濯沏茶的動作一愣,轉而盯着她,“你如此笃定嗎?”
說完,他舉起茶杯淺嘗了一口,花茶偏清香甘甜,他素來是不喜的,也不符合他的口味,今日嘗試一番,覺得……還不錯。
梵雲雀沒由的一陣心虛,這才想起來自己之前為了林婉他們二人的事情還麻煩過人家,結果轉眼就抛之腦後了。
“咳……”她尴尬的咳嗽了一聲,“那上次
來的時候你不是不在嗎?我今天可是正兒八經的來拜訪。”
“那便請吧。”
黎濯起身替梵雲雀開路,領着她往另一邊兒走去。
他領着她往黎府後院裡的山水園林走去。
黎府的園林屬于江南園林,園林的面積雖小,但是一應俱全,也因河流、湖泊和常綠的喬木較多,使得林中景觀更為水木清華。
“你這園子仿照的是江南那邊的風格?”
聞言,黎濯些帶贊許的看着她,饒有興緻的開口:“不錯。你曾到訪過江南?”
“未曾。”
“那你如何得知我這園子便是那江南園林?”
“額……”
實不相瞞,梵雲雀生前就是搞得園林設計這一塊,什麼揚州個園、蘇州留園、無錫的寄暢園等等一系列典型的江南園林代表,她早在大學時日就已經返來複去過多少次。
今日的所見所聞也算的上是專業對口了。
于是乎,她随便胡謅了一個理由:“我少時還在梵府的時候,讀過一本書,裡面就是各式各樣的園林圖樣和介紹。”
“今日一見你這園子,和他書中描寫的幾乎無二。”
黎濯慢慢淡道:“原是如此,想不到雲妃娘娘也曾飽讀詩書啊。”
哼,也不知道是真的在誇她,還是在調侃她。
“比起你黎大将軍自然是不值一提。”
梵雲雀的目光向遠處望去。
正所謂樓台水榭裡,曲徑通幽處。
這一類江南園林也偏向士大夫或是達官顯貴所建造,别有一番詩情畫意的人文氣息。
奇怪了,黎濯出生武将世家,家中讀書做文官的人應該不多吧?怎的這園子修葺的文绉绉的。
“你家中長輩可是有江南人士?”
才說完,黎濯那雙深不見底的漆黑眸子就開始打量着他,可她半點沒有要查人家戶口的意思,就純好奇罷了。
她為自己開脫:“你們黎家人不是世代習武嗎?許是多愛俠肝義膽,豪邁開放的一類。何況,京中貴族多喜愛富麗堂皇之派别。”
掐着指尖,她又對黎濯說到:“這麼一方小天地出現在你家裡,有那麼一絲絲突兀。”
像是某些話本子裡寫到的,狂放不羁的神魔大人在有了嬌滴滴的心上人以後,原本空無一物的卧房中,突然多了女人用的胭脂珠钗。
“确有一人。”黎濯的思緒逐漸飄向遠方,記憶裡那張親和仁慈的笑顔浮上腦海。
“此人是我的母親。她出生在江南,所以這園子是我父親按照她的喜愛來修建的。”
“我就說呢。”梵雲雀喃喃道。
這麼一想,黎濯的身世也挺讓人唏噓的。
世代承武,家中幾代人為元啟立下赫赫戰功,本該潇灑快活一世,家中突遇變故,父親戰死,疼愛自己的母親在不久後也郁郁寡歡。
半人高就做了家主,獨自在這風雲詭谲的京中對付眈眈的豺狼虎豹,守着偌大的黎府。
“這園中的一草一木都是由母親操持種下的,前方有一個茶亭,那是她生前最喜歡待着的地方,要去看看嗎?”
黎濯問她。
“好呀。”梵雲雀點點頭,并肩與他同行。
兩人對坐亭中借着園林這一題,聊了許多,交換了許多各自的見解,相談甚歡。
這算的上是少數時候,黎濯能和自己意見統一了。
四方天地寂靜,風吹樹木沙沙聲作響,小池中時不時有幾隻肥碩的錦鯉翻滾打撲,濺起淅瀝的水花。
梵雲雀淺淺笑着,忽覺那句“年少時的子彈正中眉心”是何種感受。
一個千年之後的人,與另一個千年前的人一同讨論着各自對園林水鄉感受,這樣的感覺好不奇妙。
也在此刻,她數年來的苦心積累,得以學以所用在此刻終于派上了用場,讓這樣一個封建時代的貴族男子見識到,女性所學所識不僅限于院宅之中。
當然,從她和黎濯相處的這段時間裡來看,她也并不認為他會是一個膚淺或者固執己見的人。
“在想什麼?”
見她格外出神,黎濯伸手晃了晃。
“嗯?沒什麼。”
梵雲雀回神,換了個姿勢坐,她正想開口說話,就聽見園外傳來一聲悶響,像是有什麼重物墜地的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