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濯也沒反對,“嗯”的一聲應下了。
好吧,在這方面梵雲雀尚且還未遇到過如此強勁的對手,臉皮當真是比不過他。
眼看着梵雲雀半天憋不出句話來,粉白的小臉漲的通紅,黎濯又率先開口向他解釋:“抱歉,前幾日我确實被一些瑣事絆住了,沒能來及時看你,我的錯。”
“切,誰在乎你來不來?少自作多情了。”
梵雲雀把臉瞥到一邊不肯承認。
“是是是,是臣自作多情了。那麼可否請娘娘告知臣,是誰惹的娘娘如此不高興?”
黎濯明知故問,無非就是想讓梵雲雀對着自己說幾句好聽的話。
梵雲雀才不會上他的當,“哼!少來這套!”
梵雲雀不想和他繼續繞彎子了,話鋒一轉,又扯到剛才那茬兒去了,“别扯開話題!我剛才問你話呢!”
“勞煩明殊再說一遍?”
于是,梵雲雀重複到:“那日在你府中你也告訴我了,說是待我進宮後要托我做一件事,當時你不肯告訴我,現在總可以了吧?”
黎濯抱着懷裡的梵雲雀,手掌下意識的在她的背後輕拍,像是在講故事哄孩童那般入睡。
“你當真想聽?”
“廢話!”
梵雲雀沒忍住翻了個白眼,“不是你說要告訴我的嗎,豈能現在出爾反爾?”
見梵雲雀開始不悅,黎濯更将結實的手臂收緊了幾分,哄着她:“好好好。于你而言,我怎會是言而無信呢?”
說完,黎濯的目光落至前方,平生第一次向自己的愛人,揭開那塊滿目瘡痍、血淋淋的傷疤。
稍加思索後,黎濯沉聲緩緩開口:“我出生于将門世家,祖祖輩輩上陣厮殺,世代守護着元啟的江山。而我的父親與我一般,都做了元啟的将軍……”
九年前,元啟與金吾的邊境交界處——飛龍關。
彼時,陸依雲尚未入關,元啟與金吾還在争鋒相對,鬥得不可開交。
黎紹溫奉沈轼之命前往飛龍關平定兩國之間的戰亂,他站在黃沙彌漫的城樓之上,眺望遠方看向兩國的邊境,那裡的百姓正處于水深火熱之中。
舍小家為大家,為此還撇下了自己獨子的生辰宴。
黎濯的母親也去世的尚早,好不容易趕京中答應給他慶生,看來又要食言了,今年十二歲的生日隻能讓那個小崽子呆在家裡了。
離家之時,碧春帶着小黎濯前去城門口送行,連沈轼也親自來了,他立于城口之上,遙遠的讓人看不清他臉上的神情。
黎濯拉住自己父親的手,不解到:“朝中能平定戰亂的将領頗多,為何偏偏選中了父親一人?父親長年離家,好不容易回來幾天,便又要走了……”
黎紹溫身披铠甲,整裝待發,摸了摸小黎濯毛茸茸的腦袋,說到:“君命難違,食君之祿,忠君之事。日後,你若做了保家衛國的大将軍也應當如此。”
為了安慰黎濯,黎紹溫取下了自己腰間的佩劍湛盧,“拿着吧,往日裡你不是一直纏着爹将此寶劍送你嗎?如今爹爹食言了,便将它賠做你的生辰禮,莫言怪爹爹。”
“此劍名為湛盧,乃是上古名劍器。你得此劍必定為護世間太平而出鞘。”
得到了心心念念的寶貝,小黎濯心中的陰郁散了些,抱着湛盧愛不釋手。
一旁的碧春和黎紹溫見了他這副模樣皆忍俊不禁,黎紹溫用食指刮過兒子的鼻尖,假裝怒到:“哼!臭小子!拿了寶劍就忘了老爹了!”
一旁的碧春笑眯眯的開口:“将軍放心去吧,我會照顧好少爺,候着将軍凱旋而歸。”
“行。”黎紹溫應了一聲,旁邊的士兵牽過他的馬,他踩着馬镫翻身而上,對着那邊高喊到:“黎濯!爹走了!乖乖聽你碧春姨的話,爹很快回來,到時候再給你補過生辰宴!”
黎紹溫朝着沈轼的方向拱手一拜,高樓上的沈轼颔首示意。
随後疾風吹,戰鼓擂,戰士們一路高歌而去,無一不和黎紹溫一樣,盼望着早些歸家。
黎濯抱着的他爹的劍,看着大馬上那具身影,用力點點頭,目送着行軍隊伍氣宇軒昂的離開京城。
飛龍關一戰本該大捷,就連出征時祭祀占蔔的時候,國師的龜甲上顯示着吉兆之意。
原本隻需要保持現狀一路南下乘勝追擊便可奪回飛龍關方圓百裡的國土,換取元啟國與金吾邊境百姓未來數十年的安定。
可是天不遂人願,勢在必得的一戰,突然反水,軍中将士離奇死亡,糧草兵馬人數大幅度銳減。
黎紹溫請命沈轼派出援兵支援,援兵遲遲未到,甚至還有人洩露了軍情,導緻戰場局勢一拖再拖最終無力回天,黎紹溫戰死失守邊關。
遠在千裡之外的沈轼聽聞飛龍關一戰敗兵,勃然大怒,非但沒有查清其中蹊跷,甚至封禁了黎府,将年幼的黎濯禁足審問。
怪!實在是怪!
仗打的怪,這皇帝也怪!
黎濯的叔父黎向恒在朝為官,便上奏替他們一家申冤,望沈轼徹查其中疑點,可是沈轼卻以黎紹溫戍邊不力為由,要降罪他們一家。
黎向恒據理力争,不惜在朝堂上公然頂撞沈轼,毫無疑問的觸怒了沈轼,惹來了殺身之禍,牽連其家人。
明理之人,理自在心中。
黎家世世代代鞠躬盡瘁的替沈氏守着江山,可是還是被負心之人懷疑做局陷害。
黎向恒一事後,朝中接二連三的有大臣開始為黎紹溫大聲,沈轼殺的了一個黎向恒,卻殺不死一百個、一千個、一萬個黎向恒。
衆多壓力之下,沈轼隻得解除對黎府的封禁,着手命人排查飛龍關一戰的疑點。
結果呢?也不過是不了了之罷了。
後來黎濯世襲了他父親的爵位,這麼多年立下的汗馬功勞卻也隻是戴罪立功,替沈轼還清他欠下的債務。
事到如今已經九年了,一切的一切早已物是人非,隻有黎濯還在不斷咬牙堅持。
每當黎濯想要探查真相之時,無形之中便會有許多雙手出來阻撓他,越是這樣,他就越有底氣,覺得飛龍關戰役的貓膩一定和沈轼脫不了幹系!
父親當時說的:食君之祿,忠君之事。
黎濯一直銘記在心。
可是祿也并非親出君王,而是在于勤勞耕作的黎民百姓,所以黎濯不再效忠沈轼,而是選擇保護那些無所皈依的百姓。
禍出沈轼之手,想要查詢到一些蛛絲馬迹都是極為困難的,過去了九年,黎濯手中能後掌握到的線索也是微乎其微。
而沈轼始終死性不改,也對自己起了殺心。
所以,他當初才會答應梵雲雀的要求,讓他做在宮中的眼睛,同時他也沒期望梵雲雀真能給他帶來什麼有用的線索。
如果什麼都能被輕易察覺到的話,那麼沈轼的龍椅也算是白坐了。
而如今,他也更是舍不得梵雲雀去冒着個險。
梵雲雀窩在黎濯懷裡靜靜聽他講完這個駭人聽聞的陳年舊事,心裡被吓的一陣發麻。
伴君如伴虎,這句話真不是蓋的。
無論你多麼努力,多麼清白,生死大權也僅是在掌權者的彈指一揮間。
沈轼當真是一昏君爾!
疑心病居然這麼重!
這樣一來,梵雲雀開始心疼起了黎濯來,這簡直就是話本子裡的美強慘。
早逝的媽,冤死的爸,以及破碎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