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醫退下制藥,高雲也退出殿内,把空間留給了那兩個人。
賀止走過去坐到周送身旁,擡手輕撫他微泛着紅的臉頰,他垂下眼簾,陷入一陣靜默。
明明他就應該什麼也不做,等到自己恢複正常就好,可為什麼要冒這麼大的險來拯救他?
明明之前他就那麼膽小,剛來北麓的時候,不知道見了多少次他的眼淚。
賀止自認在此之前,他隻是對周送的所作所為頗感興趣,且因為答應了他的請求,而把周送視作了自己的所有物。
他不需要周送為他做什麼,也不會期待周送回報什麼,所以他不懂,不懂周送這樣做到底對他自己有什麼好處。
既然已經見識了他發病時的恐怖,不就應該害怕得不敢靠近嗎?
賀止的思緒陷入雜亂,他指尖又掠過自己留下的掐痕,心頭湧上一陣莫名的酸脹。
既憐惜他如此奮不顧身,又氣憤他不顧及自己。
這樣被人重視的感覺,自從母妃逝世後,就再也沒有體驗過了。
賀止神色複雜地牽住周送的手,五指擠進他的指間輕輕扣住,拇指摩挲他細膩的肌膚,靜靜感受這陣難言的滿足。
周送實在純良,他得更小心地呵護着才是。
……
夜半時分,賀止還守在周送的床前,連高雲看了都忍不住勸他先去歇息。
但賀止拒絕了,他想等周送醒來。
按理說藥效也該漸漸過了,可周送就是一點醒來的迹象也沒有。
太醫看了也看不出什麼,隻說周送也許是體虛又受了驚吓,會醒得慢些。
賀止便守在床側,時不時用帕子擦去他額頭冒出的冷汗。
時間早已入了深夜,殿内殿外都靜悄悄的,賀止正閉目養神,忽地聽到榻上有了動靜。
周送睡得極不安穩,他眉頭蹙起,雙手緊緊抓着被褥,像是夢到什麼可怕的東西一般驚懼不安。
一滴淚珠順着他眼尾滑落,留下一道清淺的痕迹,他現下發不出聲音,隻隐約有泣聲抽噎,襯着他病态的面容,好不可憐。
此情景莫名讓賀止回想起了周送剛到北麓的那夜,他也是這般模樣,高燒到神志不清,抓着被子露出一副脆弱姿态。
當時的賀止暗諷他不知還能活幾日,可如今的賀止隻覺面前人每因痛苦而落一滴淚,便也揪着他的心跟着難受。
他不由得扶起周送,把他微微顫抖的身子擁進了懷裡。
賀止一隻手攬住周送的肩膀,讓他的頭抵在自己胸膛,另一隻手輕柔地順着他後背,安撫道:“别怕。”
賀止的動作不輕不重,炙熱的體溫也很好地讓周送平靜下來,他在賀止懷裡漸漸舒展了眉頭,泣聲也停止了。
賀止低頭去看,周送閉着的眼睫微微濕潤,臉頰因為靠在自己胸膛而被擠壓出一小團軟肉,瞧着像極了軟軟彈彈的糯米團子。
他忍不住伸出兩指輕捏了一下,果真如他所想,軟彈得手感甚好。
賀止難得發出一聲愉悅的輕笑,繼續像哄睡小孩子一樣去輕拍周送的後背。
直到他徹底無恙了才停止。
賀止又把他放回床榻上,這回周送呼吸平穩,一看就是睡得很好了。
熬了半宿,賀止此時也感到些許疲累,更何況他的病還沒有完全康複。
于是他也上了床,躺在周送旁邊,混着燭火的搖曳緩慢地閉上了眼。
夜晚的靜寂,身旁人的溫度,靜谧的氛圍也讓賀止感到心緒難得的平靜,他也不知何時沉沉睡去了。
……
周送再有意識的時候,頭腦昏昏沉沉的,身體飄忽得仿佛都不像他自己的了。
他手指先動了動,眼睫也輕顫了顫。
随即他就聽到一些人走動的聲音,那聲音離他越來越近,最終落到他床邊。
周送眼睫顫動得更劇烈了,一隻溫熱的手搭在他額頭上,周送終是睜開了眼。
入目是賀止熟悉的身軀,隻是逆着光,叫周送看不太真切。
搭在他額頭的手被抽回,周送又感到自己的面頰被人輕撫了一下,賀止的聲音柔得有些不可思議。
“你睡了一天一夜了,身子可還有哪裡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