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時三刻,窗外還是稀稠的夜色,僅僅泛起一絲朝光,樊玉清便已梳妝打扮好了。
今日是臨孜王住于府上的第一日清晨,她作為他未來的王妃,自是要晨昏定省,伺候夫君着衣用膳。
這些早在前世她便已受嬷嬷教導過,但她還從未上過手,現在倒是有了這個機會。
她正要擡步前往東廂房去,雀枝進來告訴她:“奴婢就知道姑娘醒了,方才左倫侍衛來報,殿下昨夜便已回宮,忙于疆域使者來訪一事,怕是不能住于府内了,姑娘還是多歇息會兒吧。”
樊玉清下意識的驚訝一番。
這麼大的事,皇上竟然讓這位纨绔浪蕩子來辦,對他當真是放心。
據她所知,招待疆域使者的事,向來是由維護兩地和平的承垣王來辦……沒想到他這次竟然罷手了……
難道是因為他的傷還未痊愈,不能過分操勞嗎?
還是他……頭疾又發作了?不然他怎麼會同意此事讓臨孜王來辦……
蓦然,她輕輕地搖搖頭,不再去想這些與她無關的事。
總歸,臨孜王不在府内,這日子過得自在些。
雀枝瞧着她眼下的青影甚重,顯露疲态時,便知她昨夜又是難以安眠,将她扶坐在床上後,轉身燃了塊龍涎香,好讓她安神休息。
聞到龍涎香時,樊玉清眼皮愈來愈重,昨夜她因想不明白那些看似無厘頭的事,惹得身子現下有些乏累了,忍不住打了個哈欠——
随即,她比劃道:“換成艾香吧。”
她在母親那裡聞慣了艾香味兒,這些個高貴用料,雖好,但也不至于讓她缱眷,正如承垣王那句,有用便是最好的。
雀枝聽話換了香料,忽然間,她記起什麼:“姑娘,末雪姑娘呢?奴婢怎麼沒有瞧見她。”
“走了。”樊玉清比劃完便将自己縮進了錦被當中,合眼休息,沒有再多說什麼。而後聽見雀枝有些失落,小聲道:“竟然走了,她還沒有跟我告别呢。”
那日承垣王發病,末雪與末雨兩人拼命的從瘋怔的殿下手中救下樊玉清時,雀枝便對他們感激不盡,将他們當做了自己人。
如今,末雪的不告而别,令她實在難過,她還沒有道謝呢。
她見姑娘睡下了,便悄聲地退下,輕手輕腳地合上雕花木門,長舒了一口氣。
雀枝關上門後,樊玉清緩緩地睜開眼睛,心不在焉地看着上方的紗花帳頂,眼神渙散,陷入了某個隻有她能看到的地方。
不知是否艾草起了作用,漸漸地她又閉上了雙眼……
晨光初透窗棂時,她曾朦朦胧胧地醒過一回,兩個時辰後,許是艾香燃盡了,又或是那隻昨晚被她起名為紅秀的鹦鹉,将她叫醒了。
“玉清,玉清。”
她再度睜開眼,還不等醒神,被忽然浮現在她上方的那顆腦袋吓到了。
抱起被子,她一個勁兒的往裡退去,随後,擡起顫抖的目光,整個人仿佛跌入冰窖,一下子陷入惶恐之中。
是她?狄霓衣。
她怎麼會出現在樊府,出現在流裳閣呢?
難道……她如今還在夢境裡?
樊玉清使勁掐了掐藏于被子的大腿根,痛感湧來,她才回過神,這不是夢,而是真的!
“你長得跟她好像,尤其是這雙眸子……”狄霓衣如今清醒着,湊近看着驚慌失措的樊玉清,不由得感慨。
那日宴席上,隻不過短暫幾瞬,狄霓衣已将樊玉清的面容牢牢地記在心中,方才仔細瞧了瞧,她确實比蔔月華還美。
怪不得那個男人對她流連忘返,偏袒至極——
她闖入刀陣換來的是三天三夜的無盡折磨,而樊玉清,竟然能活的好好的,沒受一絲傷害……
他可是将她當做了蔔月華?
“你怎麼會來這兒?”樊玉清見她并沒有傷害她之意,便比劃着。
“你是啞巴?”狄霓衣被吓到了,像堯瑢合那樣高傲的人怎麼可能會喜歡啞巴,難道隻是因為樊玉清的面容?
樊玉清輕輕搖頭,被她說到了痛處,“我是病了……會好的。”
比劃完,她将身上的被子扯開,目光直直地盯着狄霓衣,緩緩地下了床,沖她微微施禮,請她落座——
狄霓衣到底是承垣王的側妃,論輩分她該叫她一聲:“皇嬸。”
樊玉清掃眼打量了下她,狄霓衣還是那日宴席上穿着的白衣,隻是多了些或深或淺的血痕,一臉蒼白的面色夾雜着幾處紅印,遮蓋了她姣好的面容,頭發四散淩亂,若是夜裡,定會被人當做女鬼處置。
“我來這兒…吓到你了?”狄霓衣扯出一抹苦澀的笑。
樊玉清微微點頭。
“我隻是無處可去罷了。”狄霓衣慢慢地攥緊手指,心口一下一下地發疼。
昔日,她與堯瑢合,聞彥之是幼時好友,三人之間無話不談,彼此從沒有用身份壓制過對方,因父親是堯瑢合的老師,她經先帝特許,與他們一同讀書。
古來君子淑女,皆以禮自持,長大後,父親便請了先帝讓她回府自讀,她本以為,除非先帝賜婚,否則便再也見不到他們了。
誰知,他們每日差人送信,邀她于墨香園聽曲兒伴樂,父親知曉她的心意便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