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垣王淡淡地掃了他一眼,眼神非常冷漠,雖一言未發,但無聲勝似有聲。
“你瞧瞧,以前,那些小姑娘都拜倒你的戰袍下,如今那,連媳婦都說不上,還不改改這臭脾氣,瞪什麼瞪。”
聞彥之最讨厭他一副冷淡的樣子了,對待敵人如此甚好,對他們也是這樣,那就有點不近人情了,還不如小時候讨人喜歡。
他若不是打不過他,非得給他長點記性罷了。
承垣王的聲音沉戾:“多嘴。”
聞彥之繳械投降似的,撇嘴道:“行行行,我閉嘴,我當啞巴可以了吧。”他還真是臭脾氣,話都不讓人說了。
因聞彥之的話,空氣一度安靜下來,樊思遠也不再叽叽喳喳的吵個沒完了。
樊玉清也識趣的不再說話,省得哪句話不好聽,惹怒某人。
她輕喘一聲,閉上眼睛養神,因是昨夜睡得晚的緣故,不一會兒,她便睡着了,卻不知不覺地深陷夢中。
在夢裡,她好像回到了小時候。
她看到花園亭子裡坐着一位夫人,身着一襲淡青色荷花繡樣的衣裳,身量纖細,溫婉可人。
夫人眼眸低垂,望着手中正在一來一往的針線,任憑它穿梭在絲綢中,她胸前的衣扣上還挂着一塊雪白的葫蘆玉佩,尤其是那穗子,被輕風撫着,好生祥和,頭上的東珠钗子也随着夫人的動作搖曳着。
樊玉清一眼便認出那是自己的母親,她大叫道:“母親!”
隻見陸氏緩緩擡額看向她,面露笑意,溫柔的聲音響起:“小裳,快來,看看母親繡的帕子你可喜歡?”
樊玉清跑過去無視那帕子,哭着道:“母親為何抛下小裳,為何不要小裳了?”
陸氏依舊溫柔的笑着說:“這孩子說什麼胡話呢,母親怎舍得抛下小裳?你父親就要下朝了,快去把手上的泥巴洗洗,免得弄髒朝服,惹得你父親不快。”
随後,陸氏便喊來了青黛姑姑,她是陸氏的陪嫁丫頭。
青黛道:“二姑娘,快跟奴婢去洗洗吧,大人愛幹淨,免得又被說一頓。”
樊玉清看向青黛伸過來的手,一把拍開,跑到陸氏身前,拉着她的衣袖道:“母親,我不要父親,我不要父親,母親别走。”
然而,下一幕,樊保瀾便穿着紫色禽鳥圖案官袍,頭戴進賢冠,腰間佩戴着金色魚袋,單手持笏闆朝着她們走來。
樊玉清恍惚了神,明明樊保瀾滿臉笑意,在她眼中竟是兇神惡煞的樣子朝她們走來,欲要伸手抱她,她一個勁兒的喊着:“不要過來,不要過來,救命……”
馬車上,樊玉溪正偷偷地掀開窗簾一角看着前面騎着棗紅色汗血寶馬的聞彥之,聽到樊玉清喊救命,她瞬間放下簾子,轉過頭去。
她看着二姐姐滿頭大汗淋漓,閉緊雙眸,手抓着衣側,面容着急的很,便輕聲叫醒她:“二姐姐,醒醒。”
可樊玉溪連着叫了好幾聲,都不見她醒過來的迹象,聲音越發的大聲着急起來,外面騎馬的三人聽到後,立刻停了下來。
樊思遠敲了敲馬車,問道:“五妹妹發生何事了?”
“四哥哥,你快來瞧瞧二姐姐,溪兒怎麼都喊不醒她……二姐姐在喊救命呢。”樊玉溪被這樣的樊玉清吓到了,嗚咽起來。
樊思遠翻身下鞍,車簾被他‘唰’地掀起,整個人如同離弦之箭般射入馬車廂内,整套動作下來行雲流水般流暢。
他輕輕地推了推樊玉清,喊叫着她,隻見她眉頭緊鎖,額頭上沁出愈來愈密的汗珠,順着她蒼白的臉頰滾落。
她的呼吸越來越急促,喉嚨裡發出斷斷續續的嗚咽聲,像是被什麼東西扼住了咽喉。
“不要過來...救命。”她無意識地呢喃着,手指死死地攥着衣裳,指節都抓的青白了。
樊思遠見狀用力地搖晃着她的肩膀,可她卻怎麼也不醒,惹得他們兄妹二人着急死了。
外面的承垣王聽到她凄慘的夢呓,正欲翻身下馬,過去瞧瞧,卻被聞彥之拽住了。
“伯涔且慢,她乃女眷,你這樣闖進去恐有不便。”他聽聞後,身形一頓,劍眉緊蹙。
轉瞬後,他喚來末風,沉聲吩咐道:“去泸州客棧下榻,尋個大夫過去。”他的目光仍死死地盯着那輛馬車……
原本慢悠悠地車隊,因此趕起了腳程。
*
泸州,寶來客棧,末風早已帶着大夫在此等候着。
馬車到達客棧後,樊思遠輕輕地抱起樊玉清,剛出馬車,就被一雙手臂穩穩地接過懷中的嬌軀。
樊玉清蒼白的面容在光下顯得格外刺眼,青絲散亂地垂落在承垣王的臂彎間,他眉頭緊鎖,将人往懷中緊了緊,轉身便朝客棧疾奔而去。
“讓開!”他沖着前方擋道的人低喝一聲。
大氅下擺也随着他急促的步伐高高揚起,他三步并作兩步跨上樓梯,腳步聲沉重,但懷中人輕得仿佛沒有重量。
聞彥之他們緊跟其後。
他踹開廂房門,将人輕緩地放于床上,随即,一把将大夫扯了過來,吓得大夫将手中的診箱都顧不上了,任憑它躺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