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張飛舞的聲音在偌大的生死殿裡回蕩,黑紅案桌上的燭火靜靜搖曳,時間就這樣緩緩流逝。
終于,楚離聽到殿前似有喧嘩,且聲音稚嫩尖銳,還夾雜一位女性的說笑聲。聲音由遠及近,正是落地燈和其餘衆多靈火帶着靡樂來了。
楚離暗自松了一口氣,他按下正在奮筆疾書的毛筆,離開案台,向殿外走去。
迎面而來的少女笑容滿面,被青色的燭火們簇擁着。她已經不見剛進冥府時的低沉茫然,看起來是被這些活潑熱情的小東西感染了不少。
走在最前的落地燈最先注意到了前方的楚離,戲谑地問道:“楚離,你怎麼沒在大殿?今天沒人來?”
楚離沒有回答,而是直直地看着靡樂:“姑娘可考慮好了?”他努力地控制着自己保持微笑,讓自己看起來不是那麼急迫僵硬。
“嗯,你先同我說清,究竟是什麼事情。若是此事并不危險,我自是願意幫你。”靡樂回以楚離一個微笑,看着對方僵硬的微笑漸漸舒展。
“姑娘放心,此事并不危險。我隻是想讓姑娘你回到凡間,幫我找個人。”楚離不疾不徐地說道。
“找人?一開始說的不是詛咒麼?”靡樂有些疑惑。
“沒錯,那人就是現在詛咒。”楚離點點頭:“她是我還在凡間時的妹妹,楚靜。因為很多複雜的原因,被天上的規則詛咒了。”
“她本來早已死去,但她體内的詛咒又讓她無法前往冥界、無法像正常的靈魂那樣往生。”
“但是她的靈魂還是和正常的魂靈一樣,渴望着□□的溫度,希望能找到一處能容納她的地方。”
“所以,我生前的種種異常都是因為她附身在了我的身上?”靡樂恍悟。
“不錯。她會附生在别人的身體裡,與他們共存。”楚離進一步解釋道:“但至于先前被她附生過的人們提及的,姑娘你應該也感受過的,那種無法控制自己的身體的感受,我想并不是她的本意。”
“她在世時,就時常因為這個詛咒難以控制自己的情緒和身體,時常無意識地傷害他人或自我傷害。”說到這裡,楚離頓了頓,幾次阖眸,仿佛是想起了一些不太好的回憶。
“我深知那是一種極不好的體驗,也是因此,我許諾所有因為她的詛咒逝去的人一個死而複生的機會。這即是希望你們能幫我尋找她的蹤迹,也是我想替她給你們的補償。”
話罷,楚離深深地歎了口氣,看向遠方,似在追憶。
靡樂看着眼前的這個男人,他眼神真摯,神情滄桑,在提及關于詛咒的事時,整個人都像泡在沉重和悲傷之中,這讓她更加堅定了想要幫助他的想法。
“可我要怎樣助你找到她呢?我即不知她是何模樣、有何特征,也不知她是什麼樣的人。”靡樂同樣回以真摯的笑容,那張精緻可人的面容顯得十分動人。
見狀,楚離明顯一愣,但他旋即舒展笑顔:“姑娘也不必清楚她的模樣,直面那詛咒反而可能傷害到姑娘。”
“我隻希望姑娘回去之後,若是看到了有同你被詛咒時一樣表現的人,能及時通知我,讓我自己前去确認即可。”
“此事确實不難,隻是有些費時。”靡樂低聲自語,思索片刻後,她擡頭看向楚離:“那你計劃何時将我送回去?”
楚離聞言,笑意更盛:“既然姑娘都決定了,那就不必耽擱,即刻啟程。”
而後,他又從袖口裡取出了一張繪有許多複雜花紋的紙符,将它遞給了靡樂:“姑娘若是發現了什麼,将這符咒燒毀,我便會知道。若是我有空閑,即刻便會前來,相反,我便會尋時間來找姑娘。”
“好。”靡樂點點頭,看着楚離走到他工作的案台前,從生死簿上撕下了一張空白的紙頁,又向她走了回來。
“對了,還有一事:待姑娘返回凡間後,切勿提及在冥府的一切遭遇。這是天規的一部分,不提及便不會被注視。否則對姑娘你、以及姑娘周圍的人都是一場災難。”楚離神情嚴肅地強調了一下,但很快他又舒展開眉眼,話鋒一轉:“還不知姑娘該如何稱呼?”
“叫我靡樂就好。”
楚離笑着點頭,随後,他猛地抓起靡樂的一隻手,引着她戳破了那張空白的紙張。
霎時,白紙的空洞處騰起了耀眼的紅色火焰,并迅速将靡樂包裹了起來。赤紅的火光照亮了空蕩蕩的生死殿大廳,将原本還在圍觀的青色靈火們吓得躲了起來。
楚離拉着靡樂的手也在火焰中燃燒着,隻是靡樂似乎不受影響,而他的手卻開始融化——楚離似乎并不在意,他開始默默凝聚意念,周身氣浪翻騰間,似乎有無形的力量以他們二人為中心聚攏,呼嘯着讓那明亮的火光燒得更盛。
靡樂在火光中看見楚離的表情微微扭曲,似乎在專心對抗着火焰的燃燒帶來的疼痛。她有些驚恐,卻無法動彈:巨大的困意在那火焰燒上她時就席卷而來,讓她無法再保持清醒的意識。
最終,靡樂在那不可思議睡意中敗下陣來,閉上了眼睛。在她意識徹底沉睡前,她聽見楚離低聲對她說:“靡樂,多謝。”
赤紅中帶着明橘火光又一下大亮,不光将陰暗的大殿照得恍如白晝,還突破了生死殿的穹頂,沖向冥府漆黑不見一物的天空。
随後,那火焰驟地熄滅,其中的靡樂早已不見蹤影。
楚離收回了融化至隻剩根根白骨的手掌,望着又回歸陰暗死寂的生死殿大廳,怔怔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