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己想不開,她找死,你傻啊!”
“……”
王妃看着女兒,越看越惱,氣不打一處來。
“你聽娘的,和那丫頭斷了來往。”她強硬的道,“真有虧欠,那也是南康侯府先對不起咱們!你可憐明容是嗎?你怎麼不可憐可憐你哥哥,可憐可憐我?我隻有這一個兒子!”
婉儀郡主張了張嘴,發不出聲音。
她想起三年前去世的兄長。
大哥和明沣一同出征,卻死在涼州。
明沣回來了,帶回他的骨灰。
明家和崔家,兩家同為西北大族,祖上多姻親。
前朝覆滅,他們雖然同為百年世家,但是處境全然不同。
她的祖父乃是先帝麾下第一悍将,亦是最早追随先帝起義的貴族。祖父與先帝情同手足,曾有共主天下之誓言。她的姑姑嫁給先帝,一生無所出,卻穩坐中宮,聖寵不衰。
當年的新黨舊黨之争,明家也是因為她家力保,才沒落得家破人亡的下場。
明沣和哥哥從小就是知己,她和明容也是一起長大的閨房密友。
哥哥死後,一切都變了。
父母遷怒明沣,恨他入骨。
她原以為,父母痛過氣過之後,兩家的交情還有轉圜餘地。
可不曾想,整整三年過去,母親的憤怒和仇恨非但沒有消減,反而一日比一日怨毒。
以至于三個月前,成國公府舉辦宴席,母親逼迫她欺騙明容,設局誣陷明容和令狐沛有染。
那是她視作親妹的容容啊!
婉儀郡主沉痛地閉上眼。
黑暗中,她仿佛又看見那日的驚魂一幕。
明容神思恍惚地走在橋上,忽然停步,縱身躍下。
——她甚至不曾回頭。
“駿兒守城戰死,明沣若非棄城而逃,如何安然回來?”王妃捏緊繡帕,“他說是帶回駿兒的骨灰,可誰知道那盒子裡裝的究竟是什麼東西?他明沣當真問心無愧,為何不帶回駿兒的屍首?”
婉儀郡主睜開眼,難過的說:“娘,您明明知道——明大哥身受重傷逃回來,身邊連個手腳齊全的親兵都沒有,他自己也隻剩下一口氣,如何攜帶哥哥的遺體?他盡力了……”
“住口!”王妃一聲厲喝。
婉儀郡主吓得噤聲。
“你哥哥死得蹊跷,你卻口口聲聲為别人開脫,你還有良心嗎!駿兒武藝高強,有勇有謀,沒道理他死了,明沣全身而退,其中定有隐情。”王妃雙目泛紅,“當年王爺如何提攜明沣,大家都看在眼裡。就憑明沣的家世,若無王爺暗中出力,他能在短時間内出頭,授飛騎尉嗎?咱們一家隻盼着他忠心護衛駿兒,可他是怎麼回報這份恩情的?他貪生怕死當逃兵,卻讓我的駿兒血灑疆場!”
婉儀郡主沉默,半晌才道:“明大哥已經出家了。”
王妃說:“我要的不是他當和尚。”
“即使明大哥真有過失,可伯母和容容何錯之有?”婉儀郡主忍不住勸,“您和伯母那麼多年的情分,難道——”
“情分?”王妃怪笑,“我的兒子死了,她的兒子活着,還談什麼情分?”
婉儀郡主啞口無言。
王妃盯住她,話鋒一轉:“王爺從宮裡帶回來的兩本琴譜,你可有時常練習?”
婉儀郡主一愣,讷讷道:“……有,有在練。”
王妃颔首,“太子精通琴棋書畫四藝,為人清傲,凡夫俗子不入眼。婉儀,你想得他看重,須得下一番苦功夫。”
婉儀郡主臉上微紅。
王妃厲聲問:“聽見了嗎!”
“……聽見了。”
“崔家的女兒,要嫁就嫁皇子。你嫁太子,本也是先皇後的意思,隻可惜先皇後早逝,沒能把這事兒敲定。”王妃道,“即便如此,你仍是大曜唯一的異姓王嫡女,文惠皇太後的侄女!入宮的貴女,再沒有比你更高貴的。爹娘給了你引以為傲的郡主之尊,給了你美貌和身段,你若拿不下太子妃的位置,這證明什麼?”
婉儀郡主不知如何作答:“證明、證明……”
“證明你是廢物。”王妃一字一字道,“做不到,你就是廢物,聽懂了嗎?”
“……證明我是廢物。”婉儀郡主麻木的重複。
“去練琴吧。”
王妃見女兒起身,又道:“記住王爺說過的話——後宮雖大,隻有三處地方是要緊的,聖上的鳳鳴宮,太子的東宮,貴妃的長春宮。其餘都是不相幹的閑人,不值得你費心。”
“女兒謹記爹娘教誨。”
*
雍西王一回來,便看見妻子默默垂淚。
他長歎:“……又在想駿兒?”
王妃忙起身,強笑道:“沒有,沙子不慎進了眼睛,揉兩下就紅了。”
“不必找借口。你思念駿兒,本王又何嘗不是。”雍西王坐下,端起婢女奉上的一盞熱茶,苦笑,“駿兒走了三年,本王一天都不曾忘記他。”
王妃心裡一痛,才止住的眼淚,又落下。
“本王亦不曾忘記,是誰忘恩負義,苟且偷生——他南康侯府欠我崔家一條命!”
茶杯重重落回桌面,砰的一聲響,茶水四濺。
雍西王目光如冰,冷笑:“燕王提前回宮,算那丫頭走運。”
王妃輕蔑道:“明容算的了什麼?說到底隻是個賠錢的丫頭,死就死了。要想明興祖傷筋動骨,還得在明沣身上——”
“婦人之見!”雍西王斥責,“明沣出家了,動他當然容易,可太顯眼。說到底還不是怪你?當初,你上他家大吵大鬧作甚?你恨他,本該放在心裡,伺機而動,你卻鬧得天下皆知。如今他出了事,矛頭還不都指向你我?”
王妃被他說得臉上一紅。
雍西王心煩,“聖上好不容易才又重用本王,授予本王統領京畿衛之要職,多少雙不甘心的眼睛緊緊地盯着!你切勿任性妄為。”
王妃低頭,“妾身愚鈍,遠不如王爺思慮周全。”片刻,她壓低聲音,“之前那個引明容去虎園的小宮女……”
“一擊不成,滿盤皆廢,棋子留着隻會礙事。”雍西王冷漠道,“一枚廢棋,本王早就命人清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