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出生後我再沒有看到夜晚，也不知道頭頂擁有一整片星河是什麼感覺，古書上說星河就是星星彙聚在一起的模樣，他們會在夜空不斷的閃爍發光，據說那都是不同的人在悄聲歎息。

我問過白帝，星河是什麼樣子，當時我已經讀完了他藏書閣裡的第九百四十八本書，卻還是很好奇這個問題。

白帝那天的心情似乎很好，他從墨色衣袖中抽出纖細蒼白的左手，隻憑空默默撚了一個咒就在書閣的上空幻化出一小片漆黑的夜空和璀璨的星河，我傻傻的站在那裡甚至想伸手觸碰，可是指尖所觸隻是一些蒼白寒冷的煙霧，冷的我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

我知道以白帝的法術足可以讓整座月城都浮現星河的樣子，那麼我就可以在自己的冷屏裡看一晚上的星星，不去想那些無聊的古書和冷漠的白帝。

我出生在月城的山腳下，那裡是白帝的領域，或者說整個月城都是他創建的，月城的人類不會自己主宰命運，他們隻會服從白帝。

三百年前，當時的月城還是一座小小的池城，那年月城流傳惡疾，是白帝的出現拯救了我們這些人的生命，他是神庵裡的魔，隻消揮手便讓月城永無黑夜，整座城都籠罩在一片光明中。

白帝說他不喜歡黑暗。

他改變了整座城的命運，這些無辜人類的命運，其中還有我脆弱蒼白的命運。

我原本應該是人類，父母大概在我年幼時染上惡疾離去了，月城山腳下曾經是村莊，白帝來到那時隻看見了父母懷抱中還在啜泣的小孩，當時我也感染上了惡疾，如果不是他出現恐怕我就會永遠的離去，是他像往常一般輕輕伸出墨色祥雲紋樣的袖口，把我從冰涼的屍體裡抱出來，白帝治愈了我，也可以說他改變了我。

他不知道那幾滴寶貴的血可以讓冷屏全部枯萎的花朵重獲生命，也可以治愈讓人不惜萬金換取無力回天的疾病，可是他偏偏去救了一個不相關的孩子，帶着魔種的血液潛入了我的魂魄，把我從另一邊世界渡了回來，然而我也不再是人類，我是和他一樣的妖怪，世人口中白帝養大的妖孽。

白帝為我取名昭辭，意思想我辭别夜晚，永遠處在他親手創建的光明裡。

自我記事以來就是和白帝一起生活，我們住在月城最高的閣樓裡，平日白帝會出去，大多數時間還是和我在一起，月城也是一座平凡的小城，隻是白帝的出現讓它不再普通，而是成為一座囚禁我的堡壘。

白帝不準我離開閣樓，隻許遠遠眺望。

他說人間是最危險的地方，為了我第二次的重生也不能出去，這或許是我們停止不休的争執，在我十五歲時我第一次觸怒了白帝，我在閣樓生存了許久，很想再一次回到山腳下的小村，那是後來白帝告訴了我的當年景象。無論我如何請求，可是白帝依然不準，我借口去藏書閣讀書，其實是把最裡面的古書用燭火燃毀，那是是白帝從不觸及的地方，我想那一定是他最珍貴的藏書。我靜靜看着燭火愈漸洶湧，無數書頁的碎片被焚化漆黑，有一些飄零到我面前，我隻看懂了一句罪無恕，囚于此，寫的是上古的判詞，還有一角燃燒邊緣的畫像，不難看出那是白帝，隻是看着比現在年幼許多，大概隻有十七歲的模樣，眼裡是不難掩飾的落寞。

不知道為什麼我很喜歡那角碎片上的白帝，少年有着清冷的眼神，青澀的面龐，雖然與現在的白帝并無大多相異，隻是現在的他多一些幽郁而已，我想。

我還是把那張碎片偷偷藏了起來，或許它讓我看到了不一樣的白帝，或許我喜歡清冷眼神的少年，或許它想起了孤寂囚禁的自己，原來曾經白帝的眼神也可以和我那麼像。

偷偷掖好碎片後我決定将燭火打翻在地，僞裝成一個意外然後溜走，可惜還是被他發現了，我适才拿起燭火就在黑色晶石門簾外看到陰郁的白帝，他無聲的進來，白色的發絲舒貼的散開。我沒有說話，隻是放下了燭盞。一切都不必言說，他都知道，隻是這次不免真的觸怒他了，大概我連自己的房門都不能出去。

白帝見了之後有些輕微的驚訝，似乎沒有想到燃毀的不是他素日看的書而是那些泛黃的古籍，他很快平靜下來，隻擺手叫我離開。

臨走時他還不忘冷冷的警告我。

小辭，以後不準你玩燭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