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像做了一個許久的夢,久到忘記今夕何夕,久到想沉迷于此,不願醒來。
從嬰兒啼哭,到學語走路,再到與親人産生依戀牽絆都是一個人适應陌生世間的漫長過程。
可是有沒有人體會過這種虛無感,在某一天意外的醒來,就發現自己像是從未來過這世間,與一切事物都毫無牽連。
我是誰,我來自哪裡,我又要怎樣存活。
有好多的恐懼都在包圍我,它們都在告訴我不要醒來,你醒了,世間就變得不再美好了。
可是你沉睡着,世間未必如你所想那般好。
我還是要醒來,我不是那些燃毀的畫像,永遠的失去生命靈魂。
我還要見到一個人,今生今世我會報答他許給我的承諾,我會修複好那些精美破碎的圓鏡,因為裡面是他曾經幻想的結局。
我醒來時看到了映入眼簾的藍色,那不是天空的樣子,而是觸手可溫的華麗綢緞。
我慢慢的坐起來,好像很久沒有睡的如此香甜,倒好像還是在夢中一樣。
這裡大概是一個閣樓,偏西的窗口裡映出了朝霞的顔色,溫柔而沉靜。整個内室,就包括稀碎精美的玉珠簾都是淺淺的藍色,看上去格外安靜柔和,我想大概是住在這的人很喜歡藍色吧,那麼她大概是一個有些幽郁的人罷。
睡的久了便想下床走走,我還尚不知自己是誰,又是為何出現在這裡,好像很多事情都遺忘了卻又找不到遺忘的痕迹。
我迎着粉紅色的光推開了寬大的門扉,天邊是粉紅色飄散的晚霞,橘色陽光暖暖穿透雲層,好像這些柔軟的雲都浸透了飽滿的彩色顔料。
閣樓視野甚好,見了美景我心中的煩悶便掃去,不理會那些一串串陌生的問題。
有人腳步輕緩的走來,似是怕吵醒了裡面沉睡的人,那人有一頭純白整潔的發絲,用紅色的絲帶高高束起。身穿墨色祥雲紋的衣裳,面色蒼白骨腕細瘦,卻不難看出姣好的樣貌。
那人見了我沒有客氣,隻是微笑着叫我小辭。
他說這是我的名字,他念了許久。
我還是奇怪他怎會認識我,他說你沉睡了許久,很多事情都忘了,其實你我早便相識。
我并未感到眼前的事物變得清晰明了,還是随着我蘇醒時那般迷茫困惑,我好像真的把這一切都忘了,可是想不起什麼是曾經,也許是從前的我将此徹底抹去。
從他口中得知,他便是白帝,是月城的主人。很多年前是他救了我的性命,就此我一直在沉睡,時間治愈了我的傷口也讓我忘了很多事情,包括從前的我,包括我混亂的靈魂。
我所居住在的這片閣樓是月城的最高處,這裡離天空最近,自然看得到那些美麗的彩雲。
白帝告訴我這裡是彩雲間,他很喜歡的地方。
室内的一切布置都是幹淨的淺藍色,他說從前的我很喜歡藍色,喜歡藍色的花朵,也喜歡藍色的天空。可是當我看見這滿眼的幽郁藍色,心中卻不喜,我向往更明豔奪目的色彩,許是我沉睡了太久,不免喜愛的也會改變,年齡從不因時間停滞而暫緩,我大概也在以另樣的方式不斷改變。
白帝說他會幫我修葺我住的閣樓,問我可喜歡何種顔色,一時之間我竟是說不出我到底喜歡什麼。我看向白帝,他發上束的是淺紅色發帶,不同于正紅的鮮豔,反倒透出深情純粹的感覺,那是我從未見過的顔色。
我對他說我喜歡白發上的顔色,白帝微怔,還是淺淺的對我笑了,他道小辭,這是西府海棠的顔色。
我穿着影子送來的淺紅色衣服,興高采烈的圍着滿是紅色的屋子打轉兒。牆壁是照着西府海棠顔色調制的,還印着花紋圖樣,從床帳到珠簾全部換成了淺淺的紅色,這樣才好,我在心裡默默念道,不管失去了多少記憶,現在的我隻是昭辭,不過是換種方式繼續活着。
我走到窗邊望着鏡中的自己,好像看到了從前的我,那是一個有些幽郁、安靜又執着自由的少女,大概她很少笑過,她也許總是有些淡淡的憂傷,喜歡到曾經的住所去看藍色的花朵。
這些都是白帝說的和我想的而已,過去的事情有些時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想保留當下的時間,何必因過去而無能為力,又徒增歎息。
我慢慢回神,鏡子裡仍是現在這般朝氣,喜歡鮮豔色彩的明媚少女。
那張過去的臉已經模糊到不可見,我看見的即是現在,也更讓我喜歡。
彩雲間是白帝新建的閣樓,居于月城的最頂端,仿佛伸手就能觸的到雲彩。
月城是沒有黑夜的,我便能終日與彩雲相伴。
我醒來約有幾日了,彩雲間待久了不免悶得慌,倒是讓我生出了四處閑逛的主意。
馬上便是中秋,我想去摘月桂釀一些清酒,月下獨酌,影對三人,豈不暢快淋漓。
月桂樹還是從前般的樣子,大概它不會再生長了,我還是跳到以前的秋千上盡情蕩着,原不知它可蕩起一人多高,好像再近一步就能看到彩雲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