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見影子可以說這樣多的話,情緒這樣激動。
江陵似乎很痛苦,他一直在喋喋不休,他用雙手抱緊了頭,好像有什麼極其險惡的力量按耐不住想要沖破牢籠而出……
漸漸的,江陵的語氣裡夾雜了另一個我很陌生的聲音,他的眼底淺淺鍍上了一層绯紅,原本的黑色發絲在功力暴走的情況下飛揚,尾段莫名變成了白色!
他喃喃道:“不要變成這樣,不要變成這樣,你本來不是這樣的!掙脫這一切,才能回到起點!”
我徹底慌了,我按住江陵暴躁搖動的頭,安慰他道:“不要胡思亂想,江陵,你現在氣息很亂,我會去叫白帝幫你。”
我轉身欲跑出冷屏去找白帝,一隻勁瘦有力的手臂卻攔住了我。
“不必了,我沒事。”語氣冷淡而沉穩。
我驚訝的轉過頭,發現隻一瞬間江陵就恢複了那種生人勿近的淡漠,好像剛才都是我的錯覺。
“江陵,你……”我不放心的看着他,卻看不穿那眼底的顔色。
“無事,方才是我内力不穩,所以才心神動搖。”一個清逸的身影走進來,白色發絲飛揚,隻輕輕的用一根雲錦束住,來人正是白帝。
“江陵是受了我的影響才會這樣,無妨,我已經控制住了他的魂魄,他現今已經安穩下來了。”白帝看着我,眼中似有寬慰之語。
江陵已然恢複了黑瞳,看起來如從前般一樣。他恭敬的低下頭,喚了一聲“主人。”
幸好,白帝控制住了他的惡化,不然我真是擔心江淩要怎麼辦才好。
從始至終,隻有江陵記得過去的所有事,隻有他的記憶最完整,所以隻有他最孤獨。
記憶最多的人反而最痛苦,因為他親眼所見這所有陌生的變化,他才是我們當中最容易忽視,最無奈的人了。
原本我就為過去的陪伴回憶有愧,如果江陵再出了什麼意外我該要怎麼才好……
那晚我離開了冷屏,趁着白帝不注意悄悄帶走了那本我曾經學習法術的各種記載。
樁樁件件,都是我親筆所書,實在是沒有比這更幸運的發現了。
經此修煉,又是過去了很久,我已經初步掌握了植物系法術,西府海棠在我的滋養在慢慢恢複往昔生機,已經快要到開花的地步。
白帝生性灑脫不羁,所以我也不得常與他為伴,他還是那樣,對我沒有過多的親熱,就隻是淡淡的,維系那種養育和師徒情誼。
他明明知道的,卻一直默默拒絕。
這日我心情又變得不好。這已經是白帝第十七次拒絕我了,還罰我在冷屏裡背書,說肖想師父的下場就是要被施以冰刑。
他佯裝嚴肅,闆着臉對我說要我靜下心來,否則就斷了我習法術的靈根。
我無法,又和他大吵了一架,最後被法力遣送到冷屏。
以及十卷古文。
我沉悶的背書,背一句忘兩句,連書名都忘了說的是什麼。
“什麼破書,教的都是綱常倫理存天理滅人欲……”
書被我扔在一邊,已經臉朝下的貼在冰涼的地上。
江陵不動聲色的替我撿起來,照舊放好在桌子旁邊。
屋子裡有書案,可我沒有用,我覺得坐在地上很難受。
書案桌離地面不遠,因此想要看書隻能席地而坐。我學不來像白帝那樣,他可以在那坐一整天,隻有一壺清茶和幾卷書為伴。
有時他喜歡點那種提神醒腦的香料,聞着略清苦,且香氣不甚,因此他身上總是有一種淡淡的冷香。
我一直在梳妝台前翻閱書卷,一個字也沒看進去。
書被江陵又擱在旁邊,他大概知道我心情煩悶,書隻堪堪在桌角邊緣。
我望着銅鏡中的自己,十九歲的容貌讓我看起來仍然那樣年輕。鏡中少女随意散開柔順的長發,眉眼彎彎,眼睛明亮,我不懂梳妝,可能以前也不是很懂,所以我隻會将眼角和唇色盡力裝扮的鮮豔。
也許在尋常人看來,他們一定會說我是個妖怪,可是我畢竟不是人類啊,妖豔些又何妨?
江陵始終不曾離開銅鏡的倒影中,于是我喚他:“江陵,你來替我梳妝吧。”
我猜的果然不錯,他那麼熟悉我的喜好,想必從前也為我梳妝過。
江陵的手指纖細,動作行雲流水,他輕柔的捋順我的長發,用玉梳仔細梳着。
我看着他的動作,知道他又想要束流雲髻,便打斷他:“江陵,我想要最複雜漂亮的發髻。”
他的手略一停滞,但很快又恢複先前的流暢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