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比我想象中敏銳。”

普蘭塔特聽到伊薩的問句，将頭盔前的面罩摘下來，露出了完整的臉。

伊薩一時不知道做出什麼反應。

他該去質問一個公國的掌權者，為什麼會丢下他的軍隊，轉而來到安米亞諾嗎？

抑或是直接了當地猜測這位公爵隻是任性，一時興起。

畢竟伊薩也曾聽過，這個阿羅德公國的新任掌權者的一些事迹，如果公爵做什麼事情都随心所欲，也在情理之中。

但他内心深處，無法認可這種做法。

“公爵大人藏得好。”伊薩在黑暗中摸索到一支新的蠟燭，用火柴點燃，繼續問道，“請問，大人親自到安米亞諾，隻是為了那些酒精和精油嗎？”

如果軍隊中真的缺乏這些東西，作為掌權者的德萊斯公爵完全可以向他下一道命令。他現在已經有了專門的商隊，隻是運送這些東西的話，不是什麼難題。

橙黃的燭光重新填滿這個小小的空間。

又照出站在狹小房間内的兩人。

普蘭塔特隻是站在那裡就讓人覺得有壓迫感，但他本人看似毫無察覺。他撿起一塊碎掉的玻璃，端詳一番，然後忽然擡眸看向伊薩。

他想起王庭的人對曾經的“伊薩·馬歇爾”的評價。

他們稱“伊薩·馬歇爾”為墜落的精靈，這個評價多是源于他的外貌。

普蘭塔特從小情感淡漠，連親人也不大放在眼裡，他對這種言論有些厭惡，他認為，作為王庭的一份子，所謂的容貌遠遠比不上能力。

而那個“伊薩·馬歇爾”就像他的父親一樣讓人失望，他完全是一個隻會逃避的懦夫。因為他與他家族的失誤，王庭曾陷入了一次危機。

之後，王庭的官員通過多數票将“伊薩·馬歇爾”發配到了不富裕的小城安米亞諾。

普蘭塔特認為這種懲罰是合理的，他很快将這件事忘卻，直到他在塞那邊境遇到了現在的“伊薩·馬歇爾”。

這是一個膽大包天的平民。

伊薩遇到交換身份的荒謬要求，沒有拒絕，竟然很不錯地扮演下來了。甚至将城中的某些貴族、富人哄得暈頭轉向。

所以，普蘭塔特認為這人是一個天生的騙子，但是被他看穿了。騙子既擁有冒險的心，也有小聰明，或許還有一點野心。

早在一年前，他就在王庭培養了一支偵探小隊。小隊成員前往阿羅德公國内的各個城市，融入當地生活，為普蘭塔特傳遞消息。

據安米亞諾的小隊成員回報，安米亞諾的男爵在半年左右的時間裡做了不少事情。其中，包括了重新雇傭農民，開展安米亞諾的鮮花産業以及建立了一支整體水平一般的城市衛隊。

城市衛隊……阿羅德公國境内沒有幾個城市有常備的衛隊。

普蘭塔特聽到這個消息時，正為城中一些頑固的貴族而煩惱。而後，他看了一眼不遠處桌子盛放的花朵，忽然想到了一個不錯的解決方法。

他忽然對這個出身平民的男爵産生了興趣。

至于這次，他來到安米亞諾，并不是一時興起。

普蘭塔特又看了一眼站在燭火中的伊薩，覺得他與那個不知道逃到哪裡去的前“伊薩”，區别很大。

這樣仔細看下來，他也不得不承認，這人确實擁有一張不錯的臉，加上這人眼裡的某種東西，他預感這人還會幹出什麼大事來。

他觀察到伊薩的腳動作很小地移了位置——從上次經曆來講，這人可能在緊張。

普蘭塔特又想了一下伊薩的“質問”，内心有些好笑，果然是在底層摸爬滾打成長起來的人，什麼都不怕。

“你要質疑一個公爵的決定？”普蘭塔特忽然想看看伊薩會有什麼精彩的反應，不答反問，“或者說，你覺得我沒有在幹正事？”

伊薩倒沒想到德萊斯公爵會突然發難，還如此直接将他的心思點了出來。

“并沒有，大人。”他聽到從自己喉嚨裡發出聲音傳回耳中，“我隻是對您表達關心。”

“可你的表情，好像不是這麼想的。”

表情？

什麼表情？

伊薩聽到這話有些懷疑，他一向會隐藏自己的情緒，哪能怎麼容易被人看出來。

但，公爵應該沒有騙他的理由吧。

伊薩側過身體，目光看向房子角落裡的一個銅制盤子，想從反光的金屬面上看一下自己是否有失态。

“……等等。”

伊薩才微微支起身體看了一會兒，什麼都還沒有看出來，就聽到德萊斯公爵打斷了他。

“什麼？”他回頭問到。

回應他的是手臂處傳來的巨大扯動。

普蘭塔特本來想看伊薩會做出怎麼樣的反應，沒想到他的眼睛忽然看到了剛才沒有完全倒塌的玻璃器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