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神，有您的信。”

洛绮宮内部裝飾精美，充滿古韻。陽光透過藤格窗戶被分割成一道道細碎的光束，壁上挂着幾副山水畫，畫中山巒起伏，雲霧缭繞。

謝令儀坐在紫檀木太師椅上，正翻閱桌上文書。

仙使見謝令儀仍專注手上文書，低頭又說：“洛神，有您的信。”

她這才擡頭：“哦……拿過來罷。”

自從伏邈提到她修無情道的過去後，她就一直悶悶不樂，不是因得道飛升前那十幾年痛苦的修煉，而是這一切還未開始前，陪在她身邊的三皇子謝遇安。

算下來，謝遇安的屍骨估計已經化成灰燼，如果有後代，也應該是曾孫輩了。她不該總是想這些的，既已成仙，便與人間了無瓜葛，她不該去貪戀什麼，應該認真做好本職工作。

仙使将信件放在桌上，躬身離去。

謝令儀看了眼信封，是懷篍寫的。

令儀師姐，

愛徒明日生辰，特邀師姐來參加。

生辰？

謝令儀恍神。今日竟然都正月初初五了，她當上洛神後，整日都忙的暈頭轉向，一眨眼時間竟過得如此之快。

“主子，我也要去。”

謝令儀擡起頭，與身邊的妖使對視。

暮合穿着人間的服飾，一襲錦袍頭戴玉冠，打扮的像個王爺。他去人間遊曆一趟，正好碰見謝令儀在看信，便偷瞄幾眼，将内容知道了大概。

他當然要去，好好祝柳夷生辰快樂。

謝令儀将信紙收進信封：“……再說吧。你去人界玩了？可還盡興？”

暮合出去玩一趟整個人變得中氣十足，少了許多幽怨氣質，面色紅潤，雙眸狹長，唇色殷紅。他點頭回道：“回洛神娘娘的話，人間很熱鬧，而且……修了許多洛神廟，都供奉着主子的金像，很是氣派呢。”

謝令儀聞言點頭，位列仙班後有百姓供奉香火，她也不用再日複一日地修煉。這麼多年，如果不是自己必須要向璟國皇室供輸法力，她早能夠飛升上神進入神域，幸虧現在有幸成為洛神，一切都好起來了。

“我來時逛了逛洛绮宮，瞧見西北角有涼亭，主子可要去那休息一會兒？今天天氣好。我還帶了瓶桂花酒回來，是主子說的埋在建章宮的那堆，一陣好找呢。”

“啊……桂花酒，”謝令儀若有所思，“難為你還記得。”那堆酒，是她及笄時與謝遇安一同埋在建章宮的桂花樹下的。酒還是那瓶酒，可惜人已不在，物是人非啊。

暮合見狀，忙試探問道：“那……我能去嗎？”

“……”謝令儀隻睨他一眼，其餘什麼反應都沒有。

與此同時，懷篍正忙着準備柳夷生辰需要用到的食材。

“嗯……鲢魚、生蚝、青蛙、青蛙卵、螞蚱、蝗蟲、眼鏡蛇、蚯蚓，全齊了！”懷篍看着桌上那堆牛鬼蛇神，滿意地點點頭，緊接着扯開嗓子大喊，“小夷兒！我需要幫助！快來！”

“來了來了！”

柳夷急匆匆趕來，一隻腳剛邁進廚房的門檻，眼珠子瞟見桌上蠕動的東西，吓了一大跳，捂住雙唇不讓自己尖叫出聲。

懷篍見他杵在門口跟個木頭樁子似的，便揮手道：“愣着幹什麼？快過來啊，我不會做菜，你來。”一刀将桌上鲢魚劈成兩半。

“不知道狐狸愛吃什麼，我想着肯定愛吃肉，就買了好幾種肉回來，除了肉，還有卵。”她抓起一把黏糊糊的青蛙卵，捏了幾下，“這些都是未生人智的，連妖都算不上，可以放心吃。”

柳夷哪受得了這些，小臉煞白，胃裡一陣翻江倒海。見懷篍神色如常甚至帶了幾分喜悅，莫名聯想到傳說中毀天滅地的萬魔之主萬俟魅，師尊今日也在廚房毀天滅地，吓得他肝顫。

他猶豫道：“……我來？我？”發抖指尖指向自己，像是聽到什麼難以置信的話。

懷篍反問道：“不然呢？還我來？”她對廚藝可是一竅不通，甚至之前還純靠幾株大白菜就做出了劇毒丹藥，差點把句芒毒暈。

柳夷也要暈了。他隻是一隻可憐的紅毛小狐狸，怎麼吃得下這些！别說吃，他看着都發怵。師尊是不是把他想象的過于勇敢了?

“額……師尊……”柳夷怯怯低頭，“真的要把這些做成菜，然後吃掉嗎？其實……辣椒炒白菜也挺好吃的，還有土豆炖玉米……”

“啊？你不喜歡這些嗎？”懷篍看着桌上蛇蟲，喃喃道，“我以為你喜歡呢……”

她是第一次養狐狸，不知道動物的飲食習慣，以為柳夷整日與她吃素吃得很惱火，便想着趁生日給他開次葷補補。桌上這些都是憑感覺挑的，她以為柳夷在遇到她之前就是躲在黑漆漆的山洞裡，靠吃蛇蟲生活。

柳夷之前的生活的确與她想的差不多，不過他隻吃漿果，因為他根本打不過蛇蟲，更别說将它們生吞活剝塞進嘴裡。

那樣子，實在是太可怕了！

他隻是一隻柔弱的小狐狸。

懷篍拂袖将那攤活物變走，用水洗淨手上黏液。叉腰道：“算了算了，你不喜歡也沒關系，不要勉強。”

“那……”柳夷望着空蕩蕩的廚房，“我們該吃什麼呢？”

懷篍扶額，輕笑道：“哈哈，我有辦法！”

令儀師姐帶葷菜，句芒上神帶素菜，伏邈太子帶酒水，懷篍和柳夷帶嘴……完美，分工明确，各司其職。

“幸好你來信的時候我還未動身，便讓後廚緊趕慢趕做出這十一道菜。”謝令儀擡手變出十一道精緻菜肴，擺在餐桌上，“不知道合不合口味。”

“哎呀！”懷篍握住謝令儀的雙手，“洛绮宮廚子的廚藝，我肯定放心，再加上還有師姐把關，必是味美非常！”

柳夷站在懷篍身邊，朝謝令儀鞠了一躬，說：“謝謝洛神娘娘，洛神娘娘快入座吧。”

“真有禮貌。”謝令儀颔首，手心變出一支玉钗，“小夷兒，這是送你的生辰禮。”

柳夷和懷篍都眼前一亮。那玉钗一看就價值不菲，成色質地皆為上等佳品，即便懷篍有那麼多首飾，也很難找到與之相比的，能相比的幾件也是謝令儀送的。

“快收下快收下……”懷篍不停念叨。

柳夷迅速接過玉钗，攥在手心：“謝謝洛神娘娘！”

“叫我令儀阿姨就行。”謝令儀溫柔地摸了摸柳夷的腦袋。

“謝謝令儀阿姨！”

謝令儀點頭走到桌旁。柳夷原本還高高興興，見到謝令儀身後緊跟着的人面色一變，整張臉被吓得煞白。

暮合斜睨他一眼，哂笑着随謝令儀走到桌旁，替她拉開木椅。

懷篍見柳夷面色發白，循着他的視線望去，見謝令儀端坐在桌前，身邊站着的是有一段時間未見的暮合。

……給這孩子留下心裡陰影了吧。

懷篍一把将柳夷摟過來，拍拍他顫抖的背脊：“沒事，等會和我坐一起，離他遠遠的就成。”

柳夷擡頭看她。

懷篍今日沒怎麼打扮，渾身上下都透露出素淨淡雅之美。纖長睫毛撲閃，鼻梁高挺纖瘦，雙唇微啟，穿一件海藍色素紗禅衣，墨發半紮，由一根淡白絲帶系着。

他鼻頭一酸，又差點哭出來。細聲細語地說道：“師尊，您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