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涼如水，天空覆蓋上一層深藍色的薄紗，夜空星光閃閃，遠處山巒在月光之下勾勒出朦胧弧度，微風拂過。

懷篍呼吸一滞。

她不知他是何時出落成這樣，長大似乎不是一瞬間的事，而是無數次微妙的變化堆積而成，不靠譜的她又忽視了無數次。

“你……”

柳夷已褪去外袍，上身隻剩一件薄薄的亵衣，白裡透出幾分肉色。他頓了一下，左手手背拭去頰上淚水，右手去解腰上蹀躞。

懷篍猛地站起：“别！别解！”雙手抓住他腰間的手。

她重心不穩，搖搖晃晃往前仰，臉頰抵上他胸口。

撲通、撲通。

她分不清耳畔的心跳聲是誰的，臉頰熾熱，恍惚聽見一聲輕喚。

“篍篍……你想怎樣都可以，我是屬于你的。”

“我，我……”懷篍支支吾吾，慌亂低下腦袋，瞧見腳邊已脫去的衣物，重重疊疊堆在瓦片上。眸中急出眼淚：“你脫衣服幹嘛啊！快穿上，晚上涼……不坐就不坐嘛，我們……我們回客棧去！”

她急匆匆轉身，撿起掉在地上的銀镯子收進須彌戒，弓着腰遲遲不敢轉身。良久，她咬唇問道："你穿好了嗎？”

柳夷一動不動地愣在原地，身上外袍松松垮垮挂着，頰上淚痕半幹。

他一字一句問道：“師尊說的是，坐下來？”他這才發覺自己誤會懷篍所說的話了。

懷篍警覺：“不然呢，柳夷以為……是什麼？”她心中升騰起不好的猜想。如果是在話本裡面，都解腰帶了，之後要做的事便不言而明。

柳夷當真誤會成，她想要與他做那種事？她心頭一悸。

“沒沒什麼，篍篍，我們繼續坐着吧，我現在還不想回去……花燈還沒有放……”柳夷頭皮發麻，穿好外袍拉懷篍坐下。

夜空中的點點繁星褪去些光芒，藍黑色的天空被五光十色的花燈覆蓋，蔚為壯觀。

懷篍心跳不止，偷偷瞟向坐在身邊的柳夷。

他的眼角還遺留了一顆欲墜未墜的淚珠，在朦胧的燈光下閃光。柳夷的這張臉絕對算得上美如冠玉，五官妖豔魅惑，神态又溫柔靈動，懷篍不得不感歎，真是好一張方便做壞事的臉。他這張臉，就算闖下滔天大禍也不忍責罰。

柳夷也回眸看她，吞了吞口水，喉結微動：“我們也放花燈吧。”

懷篍點點下巴：“好啊。”她将身側花燈放在兩人之間。

花燈是逛街的時候買的，懷篍好不容易挑到一隻紙面畫着霍香薊花朵的，趁柳夷走神的時候偷偷往上添了隻小狐狸，胖乎乎的腦袋加上圓滾滾的身子，還有短粗的四肢，最後還不忘毛茸茸的大尾巴。

柳夷現在才發現。

“這個是……”他一手輕撫過小狐狸長長的胡須，眨巴眼睛，“我嗎？”

“像不像？”

“唔……”他紅了眼眶，“像，好像。”

懷篍指尖指向花燈表面：“看！這幾朵紫色小花是我，小狐狸是我，你的小短手拉着我的小葉片呢！真可愛，嘻嘻。”

她偏頭去看他，問道：“可愛嗎？”

“可愛。”他将嗚咽聲咽回咽喉，将眼眶裡的淚水給憋回去，揚起微笑，“很可愛。”

她一手拍了拍他顫抖的肩頭，安慰道：“哎呀，不要哭了……我們一起放吧！”懷篍勾了勾指尖，花燈中的蠟塊立馬燃起，煥發出閃爍光芒。

她雙手扶住花燈一角，片刻之後聽見柳夷的回答。

“我們可以不放嗎？”

“為什麼？”懷篍擡起腦袋，望着他微紅的面龐明白了大概，“你舍不得？”

柳夷一貫如此。放不開手，又不敢伸手去抓，如果自己對他而言是珍重的，那麼他離開的那天，也許也是這麼擰巴。

好怪的一個人。

“不放就不放，”她收回手，“将花燈帶回去也不錯，正好擺在你的床頭櫃上。”

柳夷并未立即回答，怯怯擡起雙眸：“……真的可以嗎？”

“有什麼不可以的？”懷篍被問懵了，胡亂将花燈塞進他懷中，“就當作我送你的花朝節禮物！好了，那我們現在該回去了。”說完她提起裙擺往屋頂下走。

“欸，篍篍……”柳夷抱着花燈，跟在她身後。

銀镯子從她的袖袍滑出，掉在起伏不平的瓦片上，她仍不管不顧下屋頂。

柳夷靜靜撿起镯子，手心擦拭表面灰塵，小聲念叨：“镯子也不要了嗎……也不要我了……”

懷篍努力平複呼吸，回眸道：“不是這樣的，柳夷。”轉身走向他。

方才她莫名想到幻境之中的柳夷，她一直都忘不掉那個幻象，時常在夢中遇見，久而久之，他不僅成了噩夢，還是……春.夢。

壞兮兮的柳夷也問她有什麼不可以的，可她當時怎麼能說可以，她說不可以又有什麼影響？手都探進衣裙裡了他還不知道可不可以？

望着面前那副純情的面龐，她不自覺打了個寒顫。

“額，我剛剛肚子疼……所以才……”她聲音漸弱。

“那篍篍現在好些了麼？”

他指尖摩挲銀镯裂隙，眉心一挑：“既已修好，就重新戴上吧。”

夜色濃得化不開，她繁雜的思緒也解不開。

她噤聲，伸出藏在寬大袖袍中的右手，手心朝上。

“那……給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