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成舉想起來,雁翎當初是攀上了那個眉清目秀的歹人,現在她身側的這個郎中,雖然也看着挺斯文,到底和那個殺了馮婆子的人,不是同一個。
一年沒見,雁翎似乎又長開了些,從前是嬌嫩的少女,如今看着嬰兒肥褪去,巧目盼兮的眉眼,櫻唇一點,在鵝蛋臉上連着微翹的下巴,都比先前還好看。
“阿翎,這麼久沒見,你莫不是嫁人了吧?這位郎中難道是你的相公?”
“不是,我沒嫁人。”
雁翎的語氣是顫抖的,劉成舉讓她覺得惡心。
想起當初在破廟裡,他比錢六還壞,後來還聯合了馮婆來拐賣自己,雁翎的牙齒都恨得生疼。
徐宗源已經看出來,劉成舉不是什麼良善之輩,和雁翎之間的過往一定也談不上美好。于是送客道:“這位兄台請回,鄙人還有成藥要煉制,需要雁翎姑娘幫忙。”
劉成舉雖然是小塘鎮的,但是到底是嶺南一帶的富戶出身,在這一片,隻有他發遣别人的事,沒有人敢對他下逐客令。
他冷笑了一聲:“呦呵?郎中也算是半個讀書人,怎麼言談如此不斯文?讓某有些意外了。”
劉成舉又笑眯眯地看向雁翎:“我從前認識阿翎這麼久,還不知道你本事如此大,先是扯上那個歹徒,現在又挂上了郎中。”
徐宗源反感了,畢竟是宰相嫡孫,太子的摯友和座上賓客,如何能忍受劉成舉這般當着他的面輕薄自己的徒弟,污人清白。
“這位,請回吧。雁翎是某的徒弟,跟随我研習醫術。這裡不歡迎你。”
劉成舉雙手交叉在胸前,被繼續搶白的滋味不好受,他再用貪婪的眼神看一眼雁翎,道:“好,我走。”
最後劉成舉又想起來什麼,終歸不肯這樣就灰溜溜被趕跑,于是回頭看一眼,:“阿翎可别忘了當時在你家舊院子的事兒。我沒給你報官,你可不要以為是我不敢。”
雁翎聞言,眼神中怒火中燒,隻恨趙桓征當初傲慢,沒有連這個寡廉鮮恥的家夥一并收拾了。
劉成舉看了一眼神色肅然的徐宗源,一點也沒有示弱的意思,覺得有趣,這外鄉郎中真是不知道馬王爺有三隻眼,必須給他點顔色看看了。
“你這郎中既然要煉成藥,正好本公子要買成藥,下午我還再來一回,雁翎得想好,跟不跟我走。你要是不讓我滿意,咱們官府見!”
為了進一步恐吓,劉成舉還對徐宗源咧嘴微笑着說:“忘了告訴你這外來的郎中,我哥哥去年繳粟千石,拜了個功名,如今就在臨河的按察司做主簿。主簿是多大的官,你這歪郎中莫不會不知道吧?别以為會寫兩張藥方,在臨河就能混下去。本公子有的是主張。”
他斜斜看一眼徐宗源,志得意滿又大搖大擺地走了。
待劉成舉走遠,雁翎氣憤到無以名狀的地步。她和劉成舉确實從小就認識,但也隻是認識,談不上了解。從前覺得他猥然貪婪,一年沒見,驕橫跋扈比過去的錢六不遑多讓。
然而雁翎也有點害怕他最後的那句威脅,一時間臉色紅了又蒼白下去。
“阿翎和這個人有什麼過節嗎?難道還涉及官府?”
徐宗源想弄清楚,也是因為他們本就是逃亡者的身份,現在的籍冊都是僞造的,若是扯上官司,還真的不好處置。
阿翎歎一口氣,坐在徐宗源對面,簡明扼要地把整個事情說了。
“先生,我有事瞞了你。”
徐宗源擡起頭,滿是探究之意,阿翎接着說道:“我和太子在一起的時候,殺過人。”
“殺人?”
雁翎點點頭:“當時太子受傷了,我帶他去了我娘當年帶我隐居的山間的農舍養傷。方才這個人叫劉成舉,是我家鄉小塘鎮的一個富戶人家的公子,他輕薄于我,還帶着個虔婆到那處房子想綁架我,太子在暗處,用弓弩殺了那個虔婆,倒讓這個壞種跑了。”
徐宗源多少有點驚愕,趙桓征遇事不會拖泥帶水,遇到惡人相逼必然會殺了幹脆,隻是他沒想到,雁翎和趙桓征原來是這樣認識的。
那麼他們倒真的是曾經共擔過風雨,有過一段很深的羁絆了。
也難怪向來于兒女私情上,高傲的趙桓征,會如此心悅雁翎。
到底是命運中的一段奇遇,逼仄的罅隙裡兩個人背靠背的互相扶持,才能生得出那些深深的愛。
就如他與楊詩瑤,因為一起抛開了所有世俗的羁絆,選擇隐居鬧事,也算一種亡命天下,有了共同的命運抉擇,才會造就如今恩情甚笃,遠非從前兩情稍悅時能比拟。
但是眼下當務之急,還是要規避風險。
徐宗源考慮了一下,對雁翎道:“你覺得這個劉成舉會去報官嗎?”
雁翎搖了搖頭:“我不知,但他是個小人,我不敢賭。”
徐宗源點點頭,正巧楊詩瑤從内院忙差不多,走過來想把雁翎叫去教她炒菜,卻看到兩個人都是帶着愁容在攀談着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