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念話音落地,周圍頓時一片死寂。幾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與趙遠深身上。
趙遠深眸色深沉,他用一種平淡到近乎冷漠的語氣說道:“念念,今日是你我大婚之日,不要胡鬧。”
“我沒有胡鬧。”念念将繡着鴛鴦戲水的紅蓋頭仍在地上,看也不看一眼。
那是出嫁前,她一針一線繡出來的,隻盼着能嫁給趙遠深為妻。
可如噩夢一般的前世給了她緻命一擊,家人慘死眼前,烈火焚燒之痛,血與淚的教訓,她如何還能安心嫁給他?
“我不會嫁給你。”恨意再度浮上心頭,她說的堅定又決絕。倘若所有的悲慘都是從她嫁給他開始,那麼重來一次,她絕對不會再嫁給他!
她堅定的目光讓趙遠深終于明白她不是胡鬧,隻是不明白她眼底暗藏的恨意究竟從何而來。他眉心狠狠擰起,還想勸說,“你……”
才說了一個字,念念已經被薛平之一把抓住手腕,“既然念念說不嫁,那就不嫁了!”
他本來就不贊成念念嫁給趙遠深,雖說到底是尊重了念念的選擇,可如今能看到念念悔婚,自然是樂意至極。
他目光從周圍衆人身上一一掃過,少年成名的将軍殺伐果斷,接觸到他眼神的人無不自覺垂下眼眸,不敢與他對視。
最終,薛平之的目光落在趙遠深身上。
“三皇子,改日我會到您府上認罪。今日我就先帶念念回去了。”
他說完,牽着念念的手,踏着十裡紅毯,如同送親之時那般,将念念帶出了三皇子府。
念念與他錯開一步,望着他堅韌不拔的身姿,眼底蘊滿淚意。
這是她的至親兄長,無論發生什麼,都始終堅定不移站在她身邊。
前世,是哥哥與父親守護着她,那麼這一次,就換她來保護他們。
想到這裡,念念更加堅定悔婚的決心。
——無論付出什麼代價,她都不能讓趙遠深再登上皇位!她要誓死保護定國侯府!
隻是她的決心是一回事,現實又是另一回事。不等她與薛平之回到定國侯府,念念悔婚一事已經傳到宮中。
雖然念念與三皇子趙遠深的婚事,不是皇帝賜婚,但也得到了皇帝準許。因着念念“未來太子妃”的身份,無數人猜測,皇帝這是有意傳位于三皇子。
如今念念當衆悔婚,不但是當衆羞辱了三皇子,也是給皇室響亮的一巴掌。定國侯府也定然難逃責難。
幾乎是念念與薛平之剛回到薛府,宮内便來人宣定國侯薛峥入宮。
薛峥年過半百,頭發已然花白,但身子還算硬抗。臨走前,望着嫁衣未褪的念念,戰場上殺人如麻的老将軍也放緩了聲音問道:“當真想好了不嫁?”
從前他就反對念念嫁給三皇子,可念念卻始終一意孤行。出于愛女之心,加上三皇子如今在朝堂上的不凡表現,他才終于首肯了這樁婚事。
隻是卻沒想到,念念會在婚禮之上當衆悔婚。
念念自幼背負“鳳儀”之名,又有名師教導,他雖然不認為念念此舉是任性而為,但也着實想不通她因何悔婚。
但他也沒在入宮之前問一句“為什麼”,隻是再次向年年确認她的心意。
望着父親的眼睛,想到前世因自己的一意孤行,害得薛家落個滿門抄斬的結局,悔與恨伴随着眼淚湧出眼眶。
念念重重點頭,語帶哽咽,眼含淚水,神情卻無比堅定:“女兒想好了,此生絕不嫁給三皇子!”
薛峥沒有再多說什麼,隻是點了點頭,便随着宮人入宮去了。
念念看着父親離去的背影,眼眶中盤旋的淚珠如同斷了線的珠子,一顆顆滾落面頰。
薛平之走到她身側。
屍山血海裡走出來的将軍不怎麼會哄人,隻是義無反顧站在她身側,平靜又豪氣道:“哭什麼?天大的事也有我和父親為你頂着。”
在說出“不嫁”二字之前,念念滿腔憤恨,一心不想讓趙遠深依靠定國侯府的力量登上皇位。但如今悔婚已成事實,父親又即将被皇帝責難,她反而顧慮連連。
她看着父親登上去往皇宮的馬車,淚眼輕擡,忐忑又遲疑問道:“哥哥,我是不是……太任性了?”
她已經不是受父兄庇佑的無知少女,深知皇權之下,即便滿門榮耀的定國侯府,也猶如亂世浮萍一般,漂浮不定。
她先前一意孤行,非趙遠深不嫁,父兄已在背後為她背負太多流言蜚語。如今她當衆悔婚,不但是打了皇室的臉,也将會給定國侯府帶來無法想象的災難。
雖說父兄不曾問緣由,但是念念卻不能不給他們一個理由。
隻是重生之事太過玄乎,連她自己都弄不明白,又如何同父親哥哥細說?
糾結為難之下,她不自覺貝齒深深咬着下唇,将嫣紅的唇咬得發白。
薛平之不知她心中百般糾結,隻是如同小時候一般,擡手揉了揉她的頭發,“你是薛家的女兒,就算任性又如何?”
他說得張揚又霸氣,似乎天塌下來都不是什麼大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