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菲閉着眼裂着嘴角笑:“我就知道你會給我拿一個,等着呢,叮不着。”
外婆斜着眼瞪她,又轉身回屋裡去了。她最近迷戀黃梅戲,又怕吵到樓上陸伯伯休息,自己在客廳裡凳子擺電視機前湊着聽,時不時的還跟着哼唱一段,小老太太身體不好,冬天挨不得凍,夏天還不敢冒太多汗,如今得了個愛好,心情都舒暢許多。
再晚了些郁菲聽着樓上走廊裡陸伯伯拐杖拄在地上咚咚的聲音,擡頭望去就見他已經走到了樓梯口躍躍欲試地要下來,郁菲聽到動靜便起身去扶他,人上到樓梯口剛要伸手去扶就與從門口拐出來的陸森視線撞了個正着,這次他沒有戴帽子,短短的頭發,眉目清晰,簡單舒服的寬松家居服,但也不柔和跟之前那冷硬的下颌線一樣,看起來不好親近。這好像是郁菲第一次這麼完全地見到陸森全貌,錯愕的同時還有些緊張,心跳聲砰砰直響,扶上陸伯伯的手又立馬縮了回來。陸伯伯笑呵呵地看着她,見她手收了回去也順着她視線回望,臉上笑意更濃了:“陸森啊,你來得正好,丫頭力氣小,每次來接我都不敢使力,你來幫幫。”
陸森沒有說話,徑直走了過來。郁菲趕忙往下走了幾個台階站定,陸森扶着人往下時她才一步一步跟着他們的節奏往下走。陸伯伯看起來心情格外的好:“也就平時太黑了下樓需要搭把手,白天還是能自己下樓的。”這話顯然是說給陸森聽的。
但陸伯伯話過一會兒也沒有聽到陸森接話,她忍不住擡起頭去看,陸森臉上沒什麼表情,低着頭看地面。陸森個子很高,即使彎腰曲背也比借力站直的陸伯伯高出一截。
院子裡的白熾燈瓦數不大,昏暗的燈光讓每個人的臉都半隐其中辨不真切。郁菲把剛剛躺的椅子挪了點地,站在邊上偷偷拿餘光去瞥人家。以前沒看真切的時候郁菲覺得人的氣場全都儲在眼睛裡,最開始他覺得蘇楠冷,後來發現他眼裡是平靜,隻是單純慢熱而已。陸森給她的感覺卻是很強烈的距離感,連眼神都是滿滿的距離。
郁菲以前不覺得自己有多強的好奇心,但此刻她确實很想看看他,甚至想跟人說上幾句話,試圖去拉進一點點,既不是因為之前陸森幫他,也不是出于禮貌應該打招呼,就單純地因為好奇心,隻是陸森冷冰冰地她不知道如何開口。
“你們也坐,不别愣在那兒。”陸伯伯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他偏頭對着陸森,陸森高又站在他正背後并不在他視線之内:“你呀,回來了也不跟我們一起坐會兒說句話,這丫頭都不敢跟你說話。”
郁菲聽了連連擺手:“沒有沒有。”多餘的話她卻是沒有了。
“坐會兒呗,看你打扮也不出門吧,小時候不挺喜歡這院子嘛。”陸伯伯依然把頭偏向陸森語氣帶了點懷念的味道。
陸森輕輕地嗯了一聲,便在陸伯伯靠右手邊的位置坐下,他邊上還有兩把椅子,陸伯伯指指靠近陸森那把叫郁菲也坐,郁菲有些不知所措,她雖然好奇陸森,但此刻就他們三個,這樣挨着坐着實在拘謹。
“你這人從小就話少,回來得也少,今年倒是往家裡多跑了幾趟。你平時在隊裡身邊都是男同志,出來幾趟可以讓你媽媽給你介紹幾個差不多大的女孩子,你哥哥早就成家了,妹妹還小,就你24了都,需要加把勁兒了呀,你看我這年紀大了,身體也就這樣,是該多考慮考慮了。”陸伯伯一坐下來就開了個如此嚴肅的話題,邊上的郁菲有點坐立難安,眼睛都不知道往哪兒放。
陸森似是覺察了她的尴尬,側目看了她一眼,隻輕輕回了聲好。
見他半天就嗯、好的回答,陸伯伯沒再繼續說他,而是把話轉到郁菲身上:“聽你外婆說你這次升學考試考得很好,上市重點都沒問題呢,留在這兒有點可惜了。”
郁菲慌忙擡頭,視線在陸伯伯臉上停留,又轉去陸森臉上,與人視線對上又匆忙收回:“哪裡都差不多,去自己想去的大學應該沒問題。”這是實話,以前在市中她就有這樣的成績,自己也算得上努力,而且去市中前她也跟着父母輾轉過幾個城市換了好些學校,雖然厭倦這種頻繁轉學,但她的成績一直都還可以。
但這話在陸家父子聽來卻有些驚訝,驚訝之後陸伯伯笑呵呵地開口:“那好,我等着從家裡走出去一個名牌大學的學生,到時候陸伯伯給你包大紅包。”
陸森瞧着她眼神沒有了最開始的毫無波瀾,多了一絲打量,郁菲瞥過去一眼,燈光昏暗她看不真切,但她感受到了落在自己身上的視線,背挺直了些。
……
陸森這次回來主要還是不放心老陸,像他自己說的年紀大了身體也不是很好。三天兩頭的這痛那痛,讓去醫院又固執,哥哥在外有自己的小家顧不上,妹妹上學就更不用說,阿姨說話他向來是不聽的。在阿姨來了幾次電話後,隊裡終于給他批了假。
巷口的燈老早他就在催了,老陸的腿腳不便又閑不住,沒個燈不方便也不安全。遇到郁菲純屬偶然,那會兒他還不知道樓下租出去了,隻是在路口見幾個混混鬼鬼祟祟跟着她,覺得可憐順手幫了一把,沒想到竟還能再見。她好像很怕自己,但又強忍着不躲,有點乖乖的倔強。
就如現在她躲閃的眼神和渾身散發的不自在,明明可以回自己屋裡去,老陸叫她坐,她就乖乖地坐下來。聽老陸唠叨自己相親她整個人都緊繃起來,在說起自己的成績,又能驕傲地放豪言,挺有趣一個小孩。老陸好像很喜歡她,總是樂呵呵地跟她說話,時不時的打趣。他覺得這樣挺好,老陸是個閑不住的,有個小孩能陪他說說話能接解他不少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