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先勇轉頭望向屋裡床上早已失去溫度的屍體沒有說話,村長順着他的方向看過去,将剩下的半截煙放進上衣兜裡,沖進雨裡,慢慢消失在密密的樹木間。
……
王兆兒除了最開始的掉了幾滴眼淚,之後一直都顯得很平靜,乖乖地坐在郁菲邊上拉着她的衣角。沈佳佳看了看他,心裡難受,但又不知道如何是好,村長去了大半天了也不見回來:“他這怎麼辦呢,一直留在這兒嗎,還是回家去送送奶奶?”
郁菲也不知道怎麼辦,她透過密密麻麻的雨看向遠處被樹木遮擋住的王兆兒家的方向,打了個冷顫:“不知道,再等等吧。”她起身牽起王兆兒的手進了屋,幾人也都跟了進去。
“我們不知道人家的習俗,既然村長讓兆兒留在這裡,就像郁菲說的再等等,我們确實也幫不上什麼忙。”吳雅伸手摸了摸王兆兒的頭,王兆兒本能地往郁菲身後躲了躲,眼睛沒什麼情緒地看着她。吳雅也不在意,畢竟小孩兒家裡剛有親人離世。
幾人一直在屋裡無聊地等到下午,村長才身披一身蓑衣回來,見一群人巴巴地望着,他将手上的泥在褲腿上擦了擦,目光落在王兆兒抓在郁菲衣服的手上:“一會兒你爸就來接你,以後跟你爸好好過。”說完他摘下頭上的鬥笠立在牆角,身上的蓑衣也挂回牆上,徑直走進了屋裡。
王兆兒的視線一直跟着村長,直至村長進了裡屋根本看不見了才收回來。他拉了拉郁菲的衣角,仰起腦袋道:“回家。”
郁菲一時沒反應過來,站在原地沒動也沒有任何反應,還是向樂之半蹲下身安慰:“村長剛剛說一會你爸爸會來接你,就在這兒跟郁菲姐姐一起等着好嗎?”
王兆兒認真聽完了向樂之的話,可還是拉着郁菲衣角說要回家,向樂之有些無奈,先不說他爸回來接,就眼前這一刻也未停歇的雨就沒辦法回去吧:“你聽話,不然郁菲姐姐就不喜歡你了。”
王兆兒馬上就安靜了,向樂之有些好笑地起身。郁菲覺得自己應該答應王兆兒送他回去的,可是就是沒有開口,她回憶起那個躺在床上的老人,有些沒有勇氣。
王先勇來接人的時候,幾人已經在村長家吃過晚飯了,此時幾人一起在堂屋裡拿出平闆給王兆兒放着電視,王兆兒的目光在平闆和郁菲臉上來回切換,大家也都已經習慣了王兆兒粘着郁菲了,什麼也沒說。見王先勇一身蓑衣出現在門口,王兆兒并未多激動,隻是非常平靜地站起身朝他走過去。雨還未停,雨水順着蓑衣滴落在他腳下的地面,暈開一圈一圈的水紋。他講頭上的鬥笠取下來戴在王兆兒頭上,掃視了一眼屋裡的幾人,什麼也沒說,拉着王兆兒走進雨裡,下了坪院不一會兒就沒了身影。
“兆兒他爸看起來有點兇。”沈佳佳評價道。
“算不上吧,就是有點話少,也沒啥表情。”向樂之接過話,他之前跟郁菲一起去他家走訪過,雖然沒什麼多話,但走訪也是配合走完了的,所以他不那麼認為。
晚上郁菲做了個夢,她夢見自己站在王兆兒奶奶的床前,看着她瞪着眼睛絲絲地盯着她,嘴裡發出啊啊啊的尖叫聲。郁菲感到自己渾身都在毛雞皮疙瘩,她想離開,但是腳下卻被定得死死的,一點挪動不開。兆兒奶奶突然從床上坐了起來,伸手掐住她的脖子,嘴裡依然發出啊啊啊的尖鳴。郁菲呼吸不上來,腳也動不了,她感覺自己馬上就要被氣死了,怎麼用力也掰不開脖子上的那雙手,在最後即将窒息之時從睡夢中醒了過來。
她張着嘴大口大口呼吸,胸口橫壓着沈佳佳的一隻手,一雙腳也被她緊緊地纏住。她伸手推了推沒有推開,維持着原狀她的呼吸還沒有平複,額頭鼻尖的汗水順着臉頰滑落,沒有天花闆的閣樓頂是黢黑的瓦片,想一個巨大的黑洞,像是夢的尾巴狠狠鑽進她的眼裡,吓得她趕緊閉上眼,再次推了一下手腳并用壓在她身上的沈佳佳。
沈佳佳身體動了動,終于給了她掙脫的空隙。她趕緊輕輕一滾面朝閣樓簡陋的門闆,透過縫隙看到外面。坪院屋檐下一星點火光忽明忽暗,她屏住呼吸想看真切些,但雨還在下,遮擋了她的視線,她用手肘撐起上半身,湊近了些。身後沈佳佳迷迷糊糊地嘟囔了句“郁菲?”。郁菲回身捂住她的嘴巴,明顯受驚的沈佳佳瞌睡蕩然無存,睜大了眼睛看着她。郁菲将食指豎在嘴邊噓了一聲,沈佳佳立馬噤聲。郁菲指了指外面,兩人輕悄靠近門闆縫向外看去,屋檐下是村長穿着一身蓑衣獨自坐在那兒抽煙。
“村長大半夜坐那兒抽煙做什麼?”沈佳佳低低的用氣音湊到她耳邊問。郁菲朝他搖搖頭,同時又往外望去,隻見村長起身脫了蓑衣挂會原處,轉生進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