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小時後她們自然醒來,哆嗦着把所有衣服都套上才扒開花瓣探頭朝外望。
“天”亮了,亮得顫巍巍的仿佛時刻會熄滅。外界一片銀裝素裹折射着這些微弱的光,郁金香都被凍成了冰棍,在米夏挪動花瓣時,那層冰殼發出脆響,裂成幾塊砸向地面。
背包裡還能使用的設備隻有一台gopro,米夏把它固定在胸前,牙關打顫開始記錄:“今天是202X年10月25日,我們現在正處在迷宮第二層深度350米的位置。經過商議後我和修伊決定繼續向下尋找進來時的傳送陣,但目前密林的氣溫驟降,大家可以看到這些結冰的巨型未知花卉……”
修伊默不作聲從雪地裡刨出與他們一同墜下來的枯木,拿小刀削一些木屑倒上油,生起一團火把面包和昨晚凍梆硬的豬肉放在火邊烤,再拿壺裝了雪一同加熱。等米夏說完結語,早餐也差不多準備好了,他拿木棍敲着水壺招呼米夏:“嗟,來食。”
米夏瞪他:“你在哪學的這些亂七八糟的。”
“我同學說這是開飯的意思……”
米夏忍了忍:“下學期你給我去選中華文化。”
修伊三兩口就解決了早餐,叼着一截繩索開始制作火把,聲音混着口水有些含糊:“下雪後路更難認了,我們今天恐怕走不了多遠,得多準備些食物。”
米夏其實也不在意寄生蟲什麼的了,天氣冷她需要更多食物提供能量,此刻大口大口嚼着面包隻當這是仇人的肉,一邊仔細觀察修伊怎麼做火把:“有個大緻的方向嗎?往哪走好下去?”
修伊觑了她一眼:“走着看吧,我也不知道。”
收拾好東西拿雪蓋滅營火,照着地圖往一個方向走到這片“雪原”的盡頭時,米夏明白了修伊的意思。
她們腳下的大地是一朵“木靈芝”的菌蓋,而這一片層層疊疊不規則地長滿了同樣龐大的真菌,她們所在的這一朵寄生了郁金香,其他的也哺育着各式各樣的植物,如同展示微縮世界的垂直貨架。
在她們正下方的那一朵與她們相距至少五十米,修伊背的是水平輔助繩索,隻有二十米,而且用了也沒法收回,更長的繩索在安德烈那裡。
她們隻得沿着邊緣探索,尋找更近的下降點。
幸好這些蘑菇長得很密,寄生其上的植物根莖還會生長延長出傘蓋,垂向下方。抓着根須戰戰兢兢往下爬,米夏直到腳踩到地面都沒什麼實感。
這些根須沒斷,植物對她們的絞殺好像突然停止了。
修伊也想到了同樣的事,為了防止這一點他和米夏之間還連着用輔助繩臨時改造的安全繩,植物若是看穿了這一點,應該會等米夏着地後在他攀爬時讓他摔死才對。
但他也平安下來了。
見米夏扯着根須還在沉思,他拍了拍她頭上的碎雪:“發現什麼了?”
“我在想……這場雪是不是對我們有利。”
米夏皺着眉不确定地開口。
密林操縱植物的方式很蠢笨。喬木類生長周期長的大樹隻能用一種自毀式的襲擊帶着她們墜落或是企圖砸死她們,而生長較快的草本藤蔓好一些,會模仿安全繩把她和修伊捆綁在一起。
還有那時山洞口突然開出的花,也是草本植物,按常理思考花是用來制造香氣引誘動物的。
如果還要借助這種手段,那密林其實無法直接操控動物,那幅壁畫裡也沒出現動物。
而這個未知的敵人連調控植物生長速度都做得很勉強。
“現在氣溫低光照弱,植物生長會更慢。”米夏放開那些根須,“而且一些動物也會冬眠吧?”
這些被按下0.5倍速的敵人可不占優勢。
修伊聽得一愣一愣的:“我以為是要凍死我們……那這雪是誰弄出來的?”
米夏攤手:“我哪知道?但我倆這不還生龍活虎的嗎。”
雖然沒有任何切實的證據,兩人還是從這種猜想中得到了些許寬慰。
這的确是祥和的一天,她們隻是機械地沿着每朵木靈芝摸索,向下,緩一緩又繼續前進。
提供光照的黏菌頂着寒風照亮密林,但這份倔強也難經拷打,從最高處開始次第黯淡下來。在被黑暗吞沒之前,米夏看了眼表,隻亮了六小時,而她們趕的路比修伊預計的還要少。
這一夜兩人收集了蓬草躲進一處樹洞蓋住自己,用龍鱗盾堵住洞口後像松鼠那樣蜷縮在一起,勉強挨了過去。
第四天也一樣,這座森林裡仿佛隻有她們兩個活物,但雪上淩亂的足迹消解了這份孤獨,不管這些痕迹來自于路過的野獸還是不懷好意跟蹤她們的斥候,米夏和修伊都無意費力去揪出它們,這樣太浪費力氣和時間。面包快吃完了,沒有碳水人很難維持高強度的活動。
雪在她們腳下吱呀吱呀響,她們繼續趕路。
到了第五天,她們總算走出了木靈芝構成的堆疊區域。踩到軟乎的黃色蘑菇上,孢子仿佛發出了“噗嗤”的音效揚起粉霧,她們沒戴防毒面具,隻能用髒了的衣物包住口鼻。
此處是深度五百米,她們來到了與傳送陣處于同一水平的位置。
為避免吸入更多孢子,兩人放棄了說話,修伊對米夏打手語:
‘我開路,你帶着盾走後面’
米夏點頭表示懂了,開始拔腿朝傳送陣沖刺。
你帶盾撞開前面的路,我們沖出毒圈——他一定是這個意思。
修伊顧不上罵隻能趕緊追。
雖然不如以往那樣溫暖,但下層的餘溫将飛雪化作細雨,打濕她們的頭發,鑽了她們的領口,帶來刺骨陰寒。簡易火把已被雨水澆滅,腳下的蘑菇滑膩得讓每一步都無法使力,米夏跑得跌跌撞撞,她後面平衡感稍好一些的修伊卻也快不起來。
躲在樹葉下的雨蛙鼓動聲囊,看着這兩個滑稽的人類跑過它的面前,留下一串碎蘑菇。
跑出蘑菇森林,米夏摘下衣服做的口罩扶着樹大口呼吸,她後面的修伊也有點上氣不接下氣,這兩天他幾乎沒睡,一直在警戒周圍的環境,體力已經接近透支了。
“你……你跑什麼?”他抓住米夏。
“不是你叫我跑的嗎?”米夏無辜又茫然。
“這個手勢!哪裡是!跑路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