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祁言:“你怎麼會來這裡?”
柏回臉上的血色頃刻間退散得一幹二淨。
江步青看了眼柏回的神色,解釋說:“剛才醫生來看了,他好像因為撞擊恢複了一部分記憶,但另一部分記憶又出現了錯亂,但目前到底十個什麼情況,還不清楚。”
柏回把江步青的話在腦子裡咬文嚼字地讀了一遍又一遍,才鼓起勇氣開口道:“那他這兩個月……”
江步青歎氣:“好像全忘了。”
柏回隻覺得當頭一棒。
大腦一片空白。
他說不出具體是什麼感受,好像心被一下子掏空了,裡面空蕩蕩,似乎都不會跳動了。
過了一會兒,他強作鎮定,走到江祁言跟前:“想喝水麼?”
他剛一擡手,江祁言忽然激動地将身子避開,說道:“不、不用了,謝謝。”
柏回看着他躲避的動作,心裡猛然湧上一陣強烈的酸澀。像不小心嘗到了未熟的毒果,澀得他大腦、四肢都被麻痹了。
他多希望江祁言這時候能再次露出那種賤兮兮的笑容,告訴他:“我隻是在開玩笑。”
可是沒有。
他不甘心地看着江祁言,再問了句:“你真的不記得我了?”
江祁言眨了眨眼:“我……記得啊,你不是柏回麼,我們一個學校——”
“不是!”
柏回看着被他音量吓到的江祁言,再也忍不住背過身去。
他早該想過這種情況,之前的一切都隻是一場因記憶錯亂導緻的誤會。江祁言對他所做的一切,也僅僅是因為那個誤會。
現在記憶恢複了,誤會自然也就解除了。
柏回努力咽下心底不斷湧出的回憶,對着江步青說:“既然江祁言想起您了,就不用我再照顧他了,晚點我會把江祁言的東西收拾好,麻煩您派人來取。”
語畢,他埋着頭快步離開了病房,直到來到醫院樓下,他才放慢腳步,呆呆望着眼前喧嚷的街道。
明明是不久前才走過的道路,此刻卻變得陌生人。明明來來往往這麼多人,他卻打心底湧出一種孤寂,好像全世界隻剩下他一個人。
他艱難走到街邊,打了輛出租車,車窗被開得很大,冬季冷冽的風毫不避諱地直直拍打在他的臉頰。
然而大腦卻難以冷靜。
這兩個月來他和江祁言相處的畫面連綿不斷地湧入腦海,就連每一個細節都如此清晰,像拿刀一筆一筆刻進了大腦裡。
“小老弟,你沒事吧?”
司機的話仿佛從另一個世界傳來。
柏回沒有回應,腦袋靠着玻璃。
司機透過後視鏡瞟了他幾眼:“小老弟,沒有什麼過不去的坎兒,你還年輕,未來還有大把時光。”
是啊,沒有什麼過不去的坎兒。
時間一久,哪怕再深的傷口也會凝結成疤,最後再慢慢淡去。
不過是回到最初的生活。
可為什麼他這麼想哭呢……
冷風繼續撲哧地吹着。
下車後,柏回決定忘掉之前的種種,重新開始。
可真回到家裡,眼前的一切卻又再次讓他忍不住破防。
小小的租房裡充滿了這兩個月來的點點滴滴。
江祁言躺過的床鋪,江祁言用過的杯子,江祁言穿過的睡衣……
他的世界早已布滿了江祁言的蹤迹,可現在,江祁言不會回來了。
意識到這一點,一股巨大的難過如同海嘯般席卷到身體的每一個角落。
他緊繃着四肢,上前将江祁言的用過的被套塞進洗衣機裡,又将江祁言的東西一件又一件拿出,整理好後,放進行李箱中。
好像隻要看不到,就不會再想。
可當他望着空蕩蕩的衣櫃、空蕩蕩的床底、空蕩蕩的客廳。
明明他不用再為江祁言會在半夜偷溜進他的房間擔心,不用再在江祁言那些小癖好上跟他鬥智鬥勇,不用再花心思照顧一個生活技能基本為零的人……
現在他終于能回到一開始安靜的獨居生活。
他應該開心。
但他卻開心不起來。
他好像真的喜歡上江祁言了,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就已經喜歡上了……
在遲來的事實面前,柏回原本緊繃的身子再也繃不住。
他卸了全身力氣,蹲在行李箱前。
他喜歡江祁言。
可眼下,他不得不接受一個事實。
就是喜歡他的那個江祁言,再也不會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