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雪迷了眼,淩鸢狂奔在九曲宮道上,向着火光之處而返,怎料鵝毛驟急,竟将烈焰與夜色盡數吞沒。唯餘幾盞慘淡宮燈,映得朱門千篇一律,恍若鬼打牆。
淩鸢突然刹住腳步,面前三岔路口處正是惠雪庭所在之地,她記得南邊是龍延殿,東邊是玉華宮,北邊是昭陽宮,隻要往東……許是方才掙脫時走得太急,她的繡鞋竟不翼而飛,轉身時足底忽然被一塊菱石生生剮去一塊肉皮,割得鮮血淋漓。
接着昭陽宮方向,有人提燈而來。
淩鸢趕忙閃身隐入草叢,新草根莖卻直直刺進傷處,陣痛傳來她隻得死死咬住嘴唇忍耐。還好紛紛大雪如棉絮,轉瞬掩沒了她帶血的腳印。
“娘娘何苦今晚雪夜過去,行路不便,明日再來也不遲的。“蘭昭儀走在前面,被宮女攙扶,小心關切。
後頭提燈宮女扶着位披白狐裘的主子,耳上一對華麗東珠在雪色中瑩瑩發光。
淩鸢終于得見那貞賢妃的女子,燈影裡竟是一張慈悲臉,柳葉眉含清雅,杏眼漾中溫柔,唇角天生帶悲憫之色,偏生吐露的話比腳下的石塊還利:“本宮就要親見所見柳氏化作焦骨,這口惡氣才咽得痛快。"
“姐姐放心,”蘭昭儀攏了攏裘衣,“那火油裡摻了白磷,便是大羅金仙也逃不出。”
語罷,二人笑聲碾過雪地,經過淩鸢身前,冰凍她倉皇又震驚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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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姐姐——!”
池聽蘭未至玉華宮門,凄厲哭喊已破雪而來。她踉跄奔入人群,忽見柳意柔竟站在原地,雖身上焦黑狼狽,但人安然無恙。太醫正為岚蝶敷藥,柳意柔倏然回首,那眼神似淬了火的針,直刺她的眼中。
“姐姐無恙真是菩薩保佑!”池蘭急忙轉悲為喜,錦帕拭淚欲上前攙扶。
“啪!”一記耳光脆響,池聽蘭應聲跌了兩步。
待她呆滞着捂臉仰頭,“姐姐?”
“鸢兒在哪。”柳意柔聲音沙啞,咬着牙根憤恨詢問。
“鸢兒?……我怎麼知道鸢兒在哪?姐姐你這是怎麼了……”池聽蘭眼底慌亂,心虛僞裝。
“貞賢妃!”柳意柔突然厲喝,昂頭又叫住了一人,“來都來來,怎麼急着走?”
蕭貞卿背影一僵,回身時眼角猶挂珍珠淚:“哪有的事,妹妹說什麼呢?本宮方才拭淚罷了。妹妹還好吧?”宮人連忙将她讓了進來。
“本宮再問一次,”柳意柔步步逼近,燒焦的裙在雪地上拖出猙獰痕迹,“鸢兒在哪?”
“妹妹怕是受驚過度了吧。什麼鸢兒燕兒的..…你不如到我宮中歇息一下吧?”貞賢妃露出擔憂之色。
“少跟我裝蒜!”柳意柔突然往前一把揪住蕭貞卿前襟,手上煙灰簌簌落在雪白狐裘上,“今日若鸢兒有半分差池——本宮必不會與你們善罷甘休!”
蕭貞卿猛地推開她,頭上步搖劇烈搖晃:“妹妹什麼意思!本宮冒雪前來探視,關切你的性命安危,蘭昭儀也是你的好姐妹,沒成想竟來受你這無端指責打罵,你怎得這樣……我們好心都變成驢肝了??”貞賢妃臉上出現怒色,對着衆人無奈,“本宮這是圖什麼!”
說罷拉着池聽蘭轉身就走。
淩鸢爬出雪地,碎雪沾滿鬓發,不知貞賢妃她們幾時回來,如果撞上她勢必生死難料。
姜穆臨在哪呀……她方才經曆了逃跑和短暫歇息,身體大起大落突感不适,想了想便往龍延殿方向挪步,卻在轉角處聞得靴子塌雪之聲。
那負傷侍衛竟陰魂不散,刀鋒映着血光再次追來,“賤婢站住!”
淩鸢撒腿便跑。但她足地有傷,越跑越慢,最後隻得無奈轉身停下還想與他言語周旋一番。卻見那人背着龍延殿遠處高懸的燭光,倉皇逃竄。
淩鸢猛回頭,驚喜張望。
雪落紛紛下,那執傘趕走惡徒之人,不是姜穆臨。
是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