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婵氣過一瞬,便将她爹小心眼兒的“報複”抛諸腦後。
與其在這兒費心費神杞人憂天,還不如實際去試試看。也許不過小事一樁,易如反掌就能辦好也未可知?
如此想着,石婵索性将整理好行李,都一股腦送去後院馬車上,隻一身輕松的轉身下山。
一路向下時,腳下小徑雖十分泥濘難走,但好在腳上的小羊皮靴——是娘在城裡尋人給為她量身定做的。暖和防水外,更是跟腳又輕便。
濕滑中,靈巧躍動的步伐,猶如日光下湖面上點水的蜻蜓,無聲中透出無盡的歡快活潑來。
“呦,這不是小婵兒嗎?怎麼年還沒過完就下山來逛了。來來,到婆婆這裡,還好吃的。”
“哎呀,這不是楊嫂子家的妮兒嗎?快來快來。這時候碰上,可是來得早不如來得巧!快嘗嘗嬸子的手藝……”
“怎麼樣,還好吃吧?嘿,這小嘴兒甜的,再多拿些……你這孩子,那回去别忘給你爹娘帶個好呀。”
就這樣一路走,一路被投喂。等來到村西頭吳家時,原本兩手空空的石婵,已是滿懷“香甜”,幾乎倒不出手來去敲門。
但還不等她發愁——要把哪樣兒好吃的暫時脫手,先放在地上。遠遠就見吳家亂糟糟的籬笆院門上,忽然冒出一個毛茸茸的小腦袋。
“哎?!”
原本探頭探腦的一個小黑點兒,在盯着石婵片刻之後,忽然一聲大叫,并立時消失在幹枯毛糙枝杈間。
石婵其實在看到的第一眼,就認出那是青桔的弟弟,吳福。
這會兒眼見這一幕,剛被突如其來的驚叫聲吓了一跳。心底本能擔心吳福是不是一個不慎跌下去時,下一刻不用人提醒,就自個先搖頭。
這小子粘上毛比山裡的猴兒還像猴兒呢——無論是靈活的身手,還是那滿肚子的小心思!
怕不是早被香甜味兒勾出來看熱鬧後,看了許久才認出她人,這才興奮的想去報信兒呢吧?
果然。
腦中念頭才起,就聽由遠及近飄來激動到近乎刺耳的尖叫與歡呼。
“娘快來!山上那母老虎給我姐送吃的來了!好多好吃的!我去找爹回來!”
而不等話音落地,“嘭”一聲仿佛踹門般的響動,又緊跟着一陣雞飛狗跳的亂叫之後,石婵還差幾步才能走到籬笆門前,就聽院子裡傳來過分熱情的笑聲與招呼聲。
“哎呀!這你看看,來就來吧。還拿什麼東西?這麼客氣!讓我們和青桔怎麼好意思嘛。”
石婵腳下一頓,低頭看了看自己懷裡,各色剛出鍋或被分外珍惜着收藏的美食,眉頭狠狠一皺。
但很快的,緊皺的眉梢猛地一揚,歡快的笑容又回到少女的臉上,甚至比片刻前更燦爛。
“吱嘎——”
伴随着歪斜漏風的柴門被蓦地推開,風風火火沖出來的婦人紅光滿面,吊梢眼都因過于熱烈的笑容而彎成了月牙,明顯比往日多出了兩分和氣。
石婵距門口還差兩步,聽到開門聲後,立時就定定站在原地。
隻見腰系帶血圍裙,兩手上也水漬淋漓的青桔娘呂氏,正笑的見牙不見眼的,盯着她手中或大或小的油紙包,并胳膊肘上挂着的同樣滿滿當當的竹籃。
這籃子雖小卻巧,一看就是張麻杆家媳婦的手藝。若趕集拿去換糧,必也能得小半盆兒粟米或黃豆。
更不用說,那其中小山似的各色包裹,正透出陣陣誘人的米香,面香火油脂香氣。
這也無需多猜,隻看那結繩的手法,就知必是村裡各家各戶中送出來的。
但呂氏對此隻裝作不知,笑着快步上前,邊伸手來接,口中還假惺惺明褒暗催。
“你這丫頭也太實誠,拿這麼多東西累壞了吧?來來來,給嬸子吧。青桔那笨丫頭正……”
可就在她邊說邊伸手來接的瞬間,不過一眨眼後,面前人連帶着那麼多好東西竟好似憑空消失!
呂氏撲了個空,雙眼雖丢了“獵物”,但本能已順着刮向身後的風聲并香味兒有了行動——扭頭,轉身,拔腳就要去追。
可誰知因沖出門的勁頭兒太猛,轉身又太急。腳下一個不穩,整個人差點兒立地扭成了麻花。
“啊呀——”
一聲驚呼,幾乎閃了腰的呂氏再不敢亂動,一時隻能僵在原地。眼角餘光倒是追到了正颠颠兒小跑向柴房的背影。
鵝黃色的鬥篷正随着少女輕快的步伐,翅膀般上下翻飛,靈動飛揚着。
與此同時,石婵的聲音由遠及近。
“就不麻煩嬸子幫忙了。我要出門,一時太急就沒帶什麼節禮來看青桔。這些都是村裡大娘大嬸們托我轉交的樣方,我可不敢弄丢。一會兒我爹就來接我,多有叨擾,您見諒哈。”
“你,你你!——”
石婵一個箭步沖過去後,又遊魚般從呂氏身邊竄進院兒裡,就再沒回過頭。
也不管身後靜默了一瞬又猛然爆發的指桑罵槐,隻匆匆趕向吳家後院兒,堆放雜物與木頭或枯枝的茅草房。
“嘩啦……嘩啦……哐!——嘩啦……嘩啦……哐——”
石婵一直小跑到門前,才發覺從茅草房中飄出的陣陣勞作聲,似乎有哪裡不對?
隻是不等細想,人已來到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