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海玉倒是頭一次聽說這事,眉梢一揚被引起了興趣。
“哦?這是何時的事?”
其實他家中祖上曾為京中小官。緻仕後沒回已無人煙的祖籍小村,輾轉周遊多地後落腳在了乾城。
雖人口一直不豐,也再沒出過什麼人傑,但好在也沒出太不肖的子孫。憑着祖上留下的基業并每一代的打拼積累,石家在本地漸漸也算不大不小一族。
且自小有名聲時起,石家在本地造橋修路,施粥舍藥,扶老濟貧的事就沒少做。也不知是否善事做多積攢的功德夠了,從石海玉父輩那代,子息才漸漸多了起來。
但生的雖多,能養大乃至壽終正寝卻仍寥寥無幾。及至他這一代也差不太多。别看族中排行十七,後面也還有七八個族弟。
其實,如今石家他們這一代,能頂門立戶的也還不到十人。
所以原隻各家自憑本事與意願,或送自家孩子去私塾,或送去做學徒,或跟着自己謀生。
眼下若能立個族學,于家中下一代并這一代,都算是大好事一件。
奈何近兩年的年景并不順當。貧苦些的人家吃喝都難,怎麼突然這時候想起辦學了?
石海玉心中轉着各種思量,面上卻是丁點兒不漏。
隻話趕話般遞了個台階兒便再不随意開口,隻垂了眼也學對面似的,舉手邊哈氣邊對搓取暖。
對坐的石家族弟邊說邊睜大了眼,滿心期待等着抛出的餌被咬鈎,誰知竟等來這麼不鹹不淡的反應,立時狠狠一皺眉。
但想到家裡的事,與他眼下能使上力的地方隻剩了石海玉一處,便不得不耐下性子按住自個屁股。
隻是最初極有把握的“餌”都這般泥牛入海,他也沒了什麼勁頭兒。不過不肯立時死心,隻破罐子破摔的直接挑明。
“也就年前左右吧。哎,說來你這般博學多才,又有那許多人脈,何苦日日與泥腿子為伴?走街串巷又掙不了幾個銅闆?這多好的機會怎就不動心呢?”
石海玉聞言,掀起眼皮看了對面人一眼。
但對方卻會錯意,以為自己這句話産生了一些效果,立時便熱情重燃,又口若懸河起來。
“哎,你不用多說!我知道,不就是讀書人面子薄兒,拉不下臉來和你親哥認錯兒嘛。别說咱都石家人,你們更是打斷骨頭連着筋兒的親一家啊。再說這事都多少年……”
石家族弟還在滔滔不絕,全沒發覺石海玉的面色已徹底冷了下去。
恰在這時,小二快手快腳拎來煨茶的小火爐,并一盤看着雖粗,卻也算古樸有趣的各色茶具。
“二位客官久等,先吃些熱茶暖暖,後廚的竈膛才通火,一時爐子與火不太夠,酒菜還要遲些,茶點已得了,我這就端來二位且稍候。”
小二的殷勤招呼還不等全說完,不耐煩的石家族弟已瞪圓了眼,打斷呵斥起來。
“去去去!少在這兒油嘴滑舌的讨嫌!再說你這厮讨巧賣乖,小爺也沒多餘閑銅闆賞……”
這回輪到石家族弟,“吱嘎”一聲木椅摩擦地面的聲響,瞬間就将其後面還沒說完的話全堵了回去。
忍氣的店夥計與對面的族弟都被吓了一跳,幾乎是同時轉頭來看。
石海玉卻沒搭理被打斷的人,隻轉頭對小二道:“有勞把茶點都包起來,我這就去前面會賬。”
小二做久了這迎來送往的行當,都不用多想,一瞬已察覺這位與對面的人話不投機半句多,這怕是都等不及酒菜上來已是談崩。
這功夫這場面,外人最好不要久留,他能得一台階抽身簡直謝天謝地!
小二感激的看了石海玉一眼,口中隻迅速應着“得咧”,還不等石家族弟回神他人已腳不沾地的從這處角落消失。
石家族弟回神的瞬間,自然叫不住頭也不回的店夥,隻能半是困惑半是氣惱的轉頭盯住對面人。
“這是何意?”
石海玉正等此時,不等話音落地已單刀直入開口。
“我知你特意尋來有說起這事,該是為了家裡小子的前程。按例,此時為族學湊了銀子的,家中子弟入學自不用再拿束脩。沒準兒還能有另外好處。”
“但若沒湊,日後待族學建成時,自也不會對族中子弟多有苛待刁難。且束脩定是比外面來附學的少。”
“我的見識也就這些,至于旁的斟酌思量,就不是我能置喙的了。要如何做,想如何做,十九弟還是回家與父母弟媳多商量吧。我還有急事,咱們就此先行别過。”
石海玉心中其實一直留意着外面天色,估量着自己出來多久,因此該說的話都說完後,便頭也不回的轉身就走。
待來到前面,小二早已将備好的茶點都打好包,置于掌櫃的算賬櫃台上,甚至若細看那兩包小食之後,還有兩瓶微微散着熱氣的小酒壇子。
看清瞬間,石海玉也是哭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