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過來。”
他這句話是對姜眉說的,比以往任何一次命令都要冷硬無情。
看到姜眉不動,他收起了手,托着腮半斜倚在了桌邊,目光挑向挂在高空的冷月。
“為什麼不聽話了?你是不是在等他能逃出去的消息,是不是想他逃出去了,我也就拿你沒有辦法了?”
他一向對她的心思洞若觀火,姜眉知道自己不能再逃避,擦幹了眼淚,起身走向顧元琛——
“跪下,誰讓你站的?”
他目光不移,淡淡說道,姜眉隻好又跪了下來,特意按照何永春教的規矩,跪下時要雙手扶在膝上,低下頭挺直身子。
顧元琛用餘光瞥着她,可是越是看她這樣乖順,心中的怒火變越是難以抑制的燃燒。
“爬過來,既然讓你好好做人你不肯,那本王也不必一腔熱情澆進冰窟裡,今後你也别想在本王面前有什麼體面。”
姜眉愣了半秒,腦中隻想起方才月色晦明的間隙,她從紀淩錯眼裡看見的關切,他是那樣擔心自己,怕自己被顧元琛脅迫,怕自己在靜王府中受委屈,他一定想不到自己早就成了顧元琛豢養的私奴,她好恨自己,她恨自己懦弱,恨自己畏懼,可是她别無選擇。
她不是不相信紀淩錯的武藝,她隻是太相信顧元琛的狠毒了。
眼見姜眉已經伸出手向前探出身子,顧元琛緩緩阖目,擡手讓其餘人都離開,關閉了屋門,若不得他的命令,不許有人進入。
短短五六米的距離,姜眉隻感覺自己度過了一生一樣漫長,等她再跪倒在顧元琛面前時,方才因悲痛而止息的淚水頃刻間落滿雙腮。
顧元琛端坐好,拍了拍椅子扶手,示意姜眉再跪得近一些,可是待她靠近,又擡起衣袖掩住口鼻,面露嫌惡之色。
他用極為輕柔的口吻說道:“你自己聞聞你身上,全都是别的男人的味道。”
姜眉沒有反駁,甚至都沒有擡頭,俯身聞了聞自己的衣襟,的确是有的吧,她記得阿錯的味道,是最普通最廉價的藥草的清苦香味,還有他常為她香囊更換的冰片和丁香的淡香,她本不愛用香料,人也懶惰,可是阿錯卻說這兩味香适合她,一得空閑,便為她更換。
姜眉不敢去設想,如果阿錯出了事她要如何是好,用命去賠罪嗎?可是她的命這樣輕賤,怎麼能抵得上?
她木然點了點頭,隻希望顧元琛快些發洩完怒氣。
“他是誰?叫什麼名字?你現在是我的人,你把你知道的告訴我,我是不會為難你的。”
姜眉頓了頓,緩緩搖了搖頭。
顧元琛今日似乎很有耐性,點了點頭,身形向前虛探,呢喃道:“看來一定是對你很重要的人了,我就不該信你,你從來都是這樣膽大妄為,裝出一副可憐乖巧的樣子,讓本王不舍得對你太狠心,但是你知不知道,你越是這樣,等下他就越是要吃盡苦頭。”
姜眉仍是搖頭,可是流水已經掉落在在她的衣裙上,濡濕成一小片斑駁的痕迹。
“擡頭。”
姜眉緩緩仰起臉,對上了顧元琛的視線,刹那間便被他的手掐住面頰,再也不能躲開他的目光。
看她眼眶通紅,顧元琛便知她不是這一時流淚,相比在那人來之後,她就已經哭了很久了,他回想着姜眉的模樣,無論如何都想不出究竟是什麼樣的男人會讓她痛哭流涕。
“見到他不高興嗎,為什麼哭,難道我待你不好嗎?”
姜眉張口念道:“王爺待奴婢很好,奴婢錯了,今後再也不敢了。”
顧元琛看着她口中念着“奴婢”二字,心中更升騰起一股無名之火,目光一冷,微笑着呵斥道:“少在這裡賣乖,本王不吃你這一套!”
他手上更為用力,掐着姜眉的臉,幾乎要将她的身子帶離地面,拖着她跪伏在自己腿前,雙手堪堪扶着他的膝蓋。
顧元琛不許她再哭,可是姜眉忽然止不住悲痛與自厭的情緒,眼淚止不住地奔湧而出,他越是威斥,她的淚水便止不住地落在他的虎口上,一路流進他的衣袖之中。
“我已經告訴你不許哭了,你若是再哭,報應到了誰的身上,你自己心裡清楚。”
姜眉強逼自己止住淚水,随之而來的便是讓她心肺驟痛的抽噎,失去了淚水模糊的阻隔,她清晰看到顧元琛那殘忍玩味的目光,再也藏不住自己眼底絕望的恨意。
顧元琛很是滿意地點點頭,心裡給姜眉記下了一筆,而今他更是想知道這個人的身份,想知道他和姜眉之間發生過什麼,讓她如此偏袒,如此愛護。
他放開了手掩面輕咳,端起一旁的熱茶抿了幾口,才察覺自己手上留下了姜眉身上的味道,她是不用脂粉的,可是身上依然能有一種淡淡的香味。
姜眉的手還扶在他的膝上,顧元琛知道她慣用左手,拿起她的左手端詳,因不曾設想她一個習武之人的手依舊能有柔弱無骨的觸感,手腕的動作微凝當空。
五根手指都紅腫着,指尖處有絲絲血迹,看來她是很有耐心,願意一筆一畫地把事情寫給他,真不知兩人就在這幽暗的屋内耳鬓厮磨了多久,若不是他早有防備,隻怕如今還真的見不到姜眉了。
姜眉等他看完之後,才翻過手在他腿上寫:“不是我找他的,我也不曾想和他走,你不要生氣。”
顧元琛噗嗤一聲冷笑,拿起桌上小瑩贈與姜眉的那條繡帕,擦去了她臉上殘餘的淚痕。
好一副我見猶憐的模樣啊,這張臉留着便是禍害,不如早早毀了的好!
“你倒是說得很好,如此看來,本王反倒應該嘉獎你聽話懂事,忠心不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