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眉的臉上露出格外惶惑的神色。
“為何這樣說?他明明很讨厭我才是。”
“不是哦,姐姐這樣可就想錯了,雖然小瑩還不曾有過心上人,可是小瑩和琉桐可是見過許多癡男怨女的,王爺他對姐姐很不一樣哦。”
姜眉已經知道了緣由,所以并沒有反駁小瑩,可是思慮再三,竟然鬼使神差地在小瑩手心寫問:“所以你覺得顧元琛是個好人嗎?”
“王爺當然是好人了!那個時候琉桐被人陷害,抓緊了大牢裡面,我急得好像熱鍋上的螞蟻,走投無路,幾乎隻能聽從那狗官的話為他做事,陷害那位為官清廉的大人,若不是王爺出手相助,恐怕如今我和琉桐就都不在世上了,甚至自己如何死的都不知道。”
姜眉想起琉桐頸上和手腕上都有舊時傷痕,原來那是枷铐留下的痕迹。
“好啦,姐姐看起來也累了,我也肚子餓了,要回去和琉桐用晚膳了,姐姐你可千萬要記得我們二人的約定。”
姜眉送走了小瑩,屋内寂冷了許多,她縮在小榻上,心如亂麻,顧元琛的臉不時出現在她的腦海中,她深知自己理應厭惡這個人,可是卻又不由得想起他被病痛折磨時的模樣。
遠在寝殿門外時,她就聽見一聲聲痛苦的呻吟聲,那是顧元琛發出的,他見到人來了便強忍下痛楚,可是又一刻不停的被這病痛折磨。
他恨那個與自己這張臉相似的人,或許就是那個女子害他如此狼狽吧?
小瑩是一個聰慧可愛的姑娘,可是她的确不懂感情之事,顧元琛隻會讨厭自己,譏諷自己,對自己十分嫌惡罷了。
那個人他報複不得,所以便來折磨自己,雖然先前他答應了不會再為難自己,會遵守二人的約定,可是顧元琛并不可信,他是皇權貴胄,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王爺,姜眉沒有理由相信他。
她這一生已經足夠可笑,足夠悲哀,因而萬萬不得做一個愚蠢的人,她不是顧元琛的敵人,這是因為她不配,除了那一筆交易之外,她和顧元琛也再沒有瓜葛。
隻是和從前一樣罷了,姜眉縮了縮身子,把自己被炭火烤得微紅的面頰深埋進小榻。
她今日才發覺,原來自己還不如小瑩和琉桐活得自由。
*
“姑娘,你在嗎,我是洪英?”
已經是吃過晚飯的時候,夜色幽沉,姜眉習慣了一個人躺在床上閑閑至深夜,突然有人來訪,讓她有些猝不及防。
洪英絕對算的上是一位稀客,姜眉本想裝作自己已經睡了,可是看見門前的身影巋然不動,也隻好遲疑地推開門,看到門外的人冒着風雪前來,還是沒讓洪英站在門前說話,放人進了屋内。
她很熟悉洪英的聲音,那一夜被他用刑毒打的記憶從未消逝,傷痛也從未遠離,隻是姜眉已經不再主動去想了。
可是,如今洪英再站到自己面前,她才發現自己變了,從前的她明明什麼都不怕,什麼都不在乎,而今站在洪英高大身形造成的陰影裡,那種因劇痛誘發的頭痛與惡心,再一次将她緊緊包圍
姜眉有意拉開了一段距離,側過身去,等洪英表明來意,也是讓自己悶痛的胸口能稍作喘息。
“打擾你休息了,這些是一些治傷的藥膏,特别是能消了疤痕,是王爺賞賜給我的,我用不到這種,給你,算是我對你賠罪。”
看到姜眉神色依然警惕,洪英尴尬地收回手,将幾個藥罐齊齊整整放在了小桌上。
“那個男子……他應當是你的好友吧,當日一番領教,我不過幾招就敗在他的手下,如此年輕,武功的确厲害,雖然已經過了這些時日,我的幾處大穴一旦調用功力便會作痛。”
姜眉點了點頭,示意他說下去。
"啊,其實我是想說,他的确沒說錯什麼,我不是一個好人。”
洪英說完這句話,便覺得背上的傷口又痛癢了起來,他還記得那日自己的生死被他人掌握手中,全在他人的一念之間,他那日才體會到了什麼叫做砧闆魚肉,也想起了從前許多時候,在他手下宛如刀下魚肉一般活生生的人。
"他說的沒什麼錯,我不過是一個懦夫,是一個‘酷吏’罷了——自幼時起我的身體不好,便不能像是其他兄長那樣習武,總是比旁人差了許多,無論如何努力,都不能用以彌補,我精通所謂刑訊之道,到了我手下的人,從沒有人能不開口或者離開囚室……有很多人都是活活死在我的手裡的。"
他雖然言語誠懇,卻讓姜眉想到了那一夜如同剝皮削骨一般的回憶,面上難免露出了不适之色,洪英便問她怎麼了,她捏了捏眉心,示意洪英不要再說下去。
她去一旁拿了紙筆,認真寫給洪英: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了,我并不在意你怎麼想,但是這件事已經過去了,你不需要向我道歉什麼。”
洪英以為自己惹姜眉不開心,連忙解釋道:“不是的,我隻是覺得——”
姜眉有些不耐煩地擺手,打斷了他的話繼續寫道:
“在我要刺殺顧元琛之前,我就已經做好了選擇,既然做出了選擇,那就要付出代價,你對我用刑并沒有什麼,因為那個時候我們是敵人,我很佩服你的狠心和手段,其他的沒有了,也請你不要再提這件事。”
“這些傷痛是我自己選的,你明白嗎,與你無關,我既然要殺了顧元琛,也就不怕自己失敗後得到什麼樣的結果。”
“這些藥我用不到,疤痕是不會抹去的,你拿回去自己用吧……他是為我報仇才對你動手的,既然你今天說了這些話,那我希望你身上的傷快點好起來。”
“若是沒有什麼事,你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