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沒事吧,真的是七哥讓你們來救我的嗎?”
長麗公主的手離開姜眉的臉,張開雙臂,抱緊了她。
卻不慎摸到她早已皮開肉綻的後背,她看着自己手上的血,一時花容失色。
姜眉忍着疼,搖頭以示自己并無大礙。
“對不起,沒能救您出去。”
她看不懂姜眉在說什麼,姜眉亦沒有多餘的精力,好在公主生性善良,讓她枕在自己的腿上,用冰涼的手輕撫她的面頰,希望能給她身體上的痛苦帶來些許舒緩
“七哥他終于來救我了,終于來了……但是,他不會放我走的,他說要讓我親眼看到七哥,還有父親的頭高懸在旗杆上……怎麼辦,我們要怎麼辦啊!”
姜眉看她有些神志不清,又想到烏厭術石方才的所作所為,更生憐憫之情,可惜她如今口不能言,亦沒有氣力安撫。
姜眉枕在她的膝上,握緊了她的手,摩挲着她掌心内一道道隆起的疤痕,大約能猜到這是被烙鐵燙傷的痕迹。
她不知道要如何安慰公主。
“我們怎麼辦啊,我不想死,我想回家……如果他用我做籌碼怎麼辦?你,你叫什麼名字啊,你不怕死嗎?”
姜眉淡淡笑了笑,卻點了點頭。
她也笑自己,如今面對必死無疑的結局,竟然有些懼怕,或者說是不甘心。
怎麼會是這樣,她從前從沒有這樣優柔膽怯的想法。
不等長麗公主眼淚落下,烏厭術石便回到了帳中,她當即跪伏迎接,不敢再看姜眉一眼。
“真好,等你哥哥看到你這副模樣,他一定會很開心的。你們大周的百姓也一定會感到驚喜的。”
他拍了拍手,長麗公主便立即起身,擺好姿勢,保持着驚懼的眼神,跳起一支極盡媚俗的舞蹈。
跟在他身後進來的醫者,走到姜眉身邊,粗暴地擦去她身上的血迹,随後将草藥塗抹在了她身後的傷口上。
“你——”烏厭術石朝姜眉丢來了一個果子,問道,“你會跳舞嗎?女人應當學會的第一件事,是聰明。”
他拍了拍自己的大腿,長麗公主便扭動着腰肢向他舞去,坐到了他的大腿上。
“聰明的女人不會吃苦,不聰明的女人,就會像你這樣。”
姜眉撐起身體,将被扯開的衣物拉回原位。瞥了那果子一眼,擡手将其推回到烏厭術石腳邊。
他看着冷哼了一聲,用寬大的手掌在長麗公主的腰上拍了一下,她便當下停止了舞動腰身。靜靜坐在榻邊,甚至不敢轉過頭去。
烏厭術石附身撿起了那果子,露出一抹陰狠的笑意,順手解下腰上的馬刀,丢給顫抖不停的長麗公主。
“去,把她的臉劃爛。”
他本以為能從這個無力跪坐在地的女人眼中看到恐懼,可是卻隻是見到她輕輕蹙眉而已。
她不怕,甚至全然沒有把他放在眼裡。
有趣。
烏厭術石的命令對于長麗公主來說便是天诏,不容違抗,姜眉也不想她為難,看見她顫抖瑟縮地走到自己面前,隻是微微揚起了臉。
刀刃抵在她的臉上,就要劃破她的皮膚之時,烏厭術石忽然讓公主停手,走上前拿過刀,向姜眉的面門劈來。
刀尖停在她的眼珠前毫微之處,甚至隻要她輕輕眨眼,濃密的睫羽就能掃過。
姜眉沒有動,連眼睛都不眨一下,隻是怒目而視,烏厭術石隻在狼和虎的眼睛中看到過這種嗜血的目光。
“你真的是顧元琛的女人嗎?看起來不像啊……我本以為豔姬是最有趣的漢人女子,如今看來,你才是,不過你放心,女人和馬一樣,總會被馴服的。”
姜眉難得開口,卻用漢人的語言回應他。
“人或生……或死,卻不可能被馴服。”
烏厭術石眯起眼睛,将她仔細打量了一番,随機讓人将她拖了出去,她并沒有回到地牢,而是被帶到另一處大帳,塗抹了更多止血的藥物,被換上了與長麗公主身上那件相似的舞衣。
烏厭術石走了進來,捏着她的臉仔細端詳,本想去摸她的身體,卻被她冰冷的目光呵退。
“這件衣服你穿很好看,不要擔心,你會有願意的時候。”
随後,姜眉便被蒙上了頭,堵住她嘴巴的手帕顯然浸泡過藥物,她感到愈發昏沉,不省人事。
*
居然這樣快,又要天黑了,顧元琛望了一眼不見盡頭的黑夜,目光落回到到地上的事物,
交戰數日,這是北蠻第一次派來使官,送來的,是十三個精工雕刻,鑲嵌寶珠的盒子。
衆将議論紛紛,不知道這裡面究竟放着什麼,為何主帥敬王爺看到這些盒子,清明銳利的目光便暗了下來,暗至混沌無光。
“王爺……”
“王爺?”
宗赴将軍連喚了兩聲,将他自恍惚中喚醒過來,顧元琛才稍稍擡起了僵冷的手。
“打開吧。”
何永春想要制止,可是已經來不及了,他歎息一聲,不敢去看慘烈的景象,可是如此,便隻能看見顧元琛的臉,許是老天有眼,讓歲月寬宥于他,他如今帥盔在身,卻依舊是弱冠之時的容貌身姿。
隻要他坐在那裡,便是翻手為雲覆手為雨,他便是大周的複國的希望。
今日,似乎是第一次歲月不再眷顧他偏愛他,随着第一個盒子打開,他的目光顫動,身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枯朽。
他必須要一個一個看過,因為這些都是他的人,他要知道是誰在這裡面,是誰不在,這是更為痛苦的事。
何永春也悄悄看了一眼,看見那死不瞑目,甚至殘缺不全的面容,無不是心如刀割。
顧元琛向他伸出手,長歎一聲,何永春上前攙扶,摸到他的手冰冷刺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