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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劍宗
高階之上,一位身襲齊紫白條長袍的長者端坐,精神矍爍,不見龍鐘老态。
階下站立百餘名弟子,殿内極緻安靜。
一弟子站于沉木椅座側旁,向宗主作揖行禮:“父親,勝出選拔者皆在于此,共一百七十四名女弟。”
塢慈真人颔首,緩慢開口,聲音卻高亢響亮,遍及殿内角落,足見修為之高。
“既入天劍宗道門,日後必當讀耕儉勤,不可怠惰因循。入門一日,天劍宗必蔭庇到底,望爾等日漸長進,赓續宗門之風。”
殿内女聲齊響:“謝宗主賜教,弟子知曉,必銘記在心。”
宗主面上和煦,語氣輕緩,如同家中長輩提攜新弟子。階下衆人懸着的心都慢慢放下,殿内氣氛如春日化冰。
少女們雀躍交頭私語,塢慈真人笑眯着眼睛,如同注視己出般慈愛,忍不住又添關照之語。
“修界不比凡間,初至身體不适者,可前往息壽峰天池浸泡調養。不甚了解之事,悉數過問爾等師兄師姐。”
說完,人便翩然離去。
其子劭炘衍留下為衆人主持入門禮。
禮成,一衆女弟正式入了天劍宗道門,在師兄師姐的帶領下有序離殿,回到各自的住處。
人群中,一女孩手肘輕拐了下身旁的人,自來熟道:“你是湖江一帶沈氏三姑娘?我叫謝禾吟。”
沈知意走路被人打攪心下不喜,蛾眉輕蹙。
聽聞女孩報上家門後,不易察覺的不耐頃刻散盡。
東衡謝氏乃名門望族,遠在沈氏之上。
轉頭沈知意臉上換上了欣喜,不一會兒便與謝禾吟交談甚歡,兩人約好日後作伴。
“真是生得好時候,碰上天劍宗廣招女弟,不然,真是生世與修界宗門無緣。”
謝禾吟泡在天池之中,身上的寒氣褪去幾分,舒服得眯上了眼。
沈知意随之附和,心思随之飄遠了些。
天劍宗此次選拔面向九州十四帶,條件甚為寬松,前後持續七年之久。即使這樣,她也險些沒能選上。
幸而,她撫上自己細嫩的臉,透過水面自賞。若不是生得好看,她真是連入門的門檻都摸不上。
想到參選時與劭炘衍對上的那一眼,沈知意紅了耳根,靠着池壁的身子下滑,将燒燙的臉泡在水中。
天池所在的息壽峰為天劍宗群峰之冠,冒出熱氣直逼蒼穹,成宗門一番壯觀景象。
……
廊下,師無虞匆匆而過,最後一段路程幾近跑了起來,罕見失了往日悠然模樣。
玄影閃入寝殿,反手掩門,一股污血瞬間從胸腔嗆湧而出。他面色痛苦,指節不受控制地僵硬蜷縮,按壓在胸口。
衣衫之下,心口處經脈皆呈血色,浮于皮膚之上,隐有蔓延之勢。
男人跪坐于地,沒了平日的矜貴優雅,表情近乎猙獰。
他咬牙擡手,一個玉瓶飛速落于手中,調用全身氣力倒出十餘顆赤色藥丸,盡數捂入嘴中。
良久,身子不再發抖,痛苦之色自面上消減。師無虞仍跪坐着,青絲散亂,不知作何所想。
垂在地闆上的手冰涼至極,即使運輸内力回溫,也隻是杯水車薪。于他倒無所謂,隻是少女近日時常對着這雙手沉思。
此次出關以來,身體常感不适,深夜無眠,青天難醒。這幾日皆是被靈妖們吵醒,去給一人一槍主持公道。
自出了庫房,折玉愈發不怕他了。
師無虞眼眸一暗,深知上古靈器通曉萬靈,自然是覺察到他的變化了。
如今折玉尚與久安甯較勁之中,一時半會兒應來不及深究原因,短期内許是不會有告訴女孩的風險。
思緒至此,他緩緩擡起手,摸向右肩。那日少女耍性子,便是将頭埋在這裡。師無虞閉眼,如同肩上還殘留餘溫。
若不是當時身體吃緊,他自然不會催攆久安甯起身。如今師徒二人相處間話語甚少,但總歸還是徒弟說的話多些。
女孩幼時帶給鳳栖山的熱鬧,如同雲煙消散不可追溯。
師無虞自覺枉為人師,日夜常思慮錯過女孩七年成長。
即使他是迫于無奈。
或許當初不該收她為徒的,救下後應趁人未醒,送至玄崇子膝下,托他照養,無非自己欠下人情罷了。
可如今,事态已經不由他事後規劃了。
少女已快過他肩高,活生生一個人。
換個說法,孩子生下來哪有塞回去的理兒。
門外一道脆聲響起,師無虞心驚,人至跟前他竟都尚未覺察。少女高立馬尾,修長飒利的身影透于門窗上。
“師尊,可否允徒兒進屋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