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辛鎮郊外
一團紫紗沿河而追,快得隻能看見一抹紫色飄過。跨了幾座山,賀為終是攆上兩盞花燈。
一撈而起後,顧不上滿頭花葉沾插,她大剌剌往露霜鋪滿的草地一坐,大喘着氣。
如今修界異亂,各家蠢蠢欲動,不約而同齊聚青辛鎮。此行之事不可放過任何細節,這二人實在惹她生疑。
賀為拿起離自己近的花燈,取出内裡的朱砂信紙,迫不及待查看其上内容。
“祝久安甯,生世無虞。”
力透紙背的字迹煞是好看,若她沒記錯,應是出自男修之手。
隻是句普通祝語,此話除去有些過了時興,今人極少再用,毫無端倪。賀為想不出有何機關,又拿過久安甯的那盞燈。
取出内裡的東西後,賀為臉上落下一排黑線。短小願紙之上,空白無字。翻過背面,仍是沒有。
賀為不死心,又是對上月光,又是探入靈力。研究搗鼓半晌後,她終于知道了。
這就是一張普通的、沒寫字的、平平無奇的紙!
衣衫劃破數道口子,發絲被枝葉擾得淩亂,回想一路翻山越嶺,賀為坐在地上深吸了口氣。
花燈順河水飄零的速度不定,用移步陣法難免會錯過,于是賀為隻得靠人力追趕。
偏生出了青辛鎮所在的那座山,河道所經之地全是密不透風的茂林,荊棘叢生。
速度過快,會遭周身刺杈刮扯;速度稍慢,花燈轉眼不見。罷罷罷,誰讓自己生性多疑。
賀為嘴抿了成了一條直線,一言不發地将願紙塞了回去,又把花燈捯饬得規整些,原樣放入了河内。
兩盞花燈入水,相互貼靠順河而下,逐漸飄遠。
天已蒙蒙亮,她要趕在卯時前回青辛鎮,否則女弟們醒來不見人,難免生亂。
撐腿起身,關節骨頭一頓咔咔作響。望着一座山連着一座山的來時路,賀為陷入短暫沉思。
嗯,真想掐死一個時辰前生龍活虎的自己。
紫影自屋檐落下,生起陣風,足尖輕點過道木欄,賀為一個後翻入窗,穩而無聲落地。
屋内香氣飄蕩,桌案上的香漏燃着,灰燼堆在卯時三刻的刻度。
她松了口氣,将刮破的外衣扔到簍裡,當即入室更衣。房外争吵聲傳來時,賀為正好完成整裝束發。
凝神聽了一會兒,鏡中冷豔的臉沉了下來。
院中女弟分站兩側,明顯是此次争吵的兩大主要陣營,有些不想摻和進來的,都在外圍零零散散站着。
“謝禾吟,同為女弟,沒人比誰高貴低賤,真當這是你謝家?别把我們當成你家仆役使喚!”
左側群首,一個朱唇皓齒的少女疾聲厲色,面含愠怒觑了一眼。謝禾吟護在沈知意身前,不甘示弱地瞪了回去。
“我可沒使喚誰。恃衆欺人在先,此刻還信口雌黃,我看你蘇昱才是把這當成了蘇家!”
蘇昱聞言,面色更為陰沉,瞥到身邊眼圈哭紅的姐妹,她氣不打一處來。正欲開口,一道聲音在半空炸響。
“吵什麼?”
院中衆人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音吓到,連忙規矩站好,齊聲向樓上那人行禮:“見過師姐!”
謝禾吟和蘇昱随隊形站到了一塊,低首行禮間,二人波濤暗湧,無形中對峙較勁,皆無聲輕蔑冷哼。
賀為單手背身立于檐下,冷冷掃了底下衆人一眼。看見為首幾人,她眉心一緊,太陽穴生疼。
“又是所為何事?”
“禀告師姐,師妹們今早洗漱,蘇昱等人驕縱至極,以多欺少,排擠欺辱知意!”
謝禾吟義憤填膺,率先搶過話頭,還不忘斜楞所說一方。
樓上的人未出聲,目光落在了蘇昱身上,顯然是在等她的反應。
蘇昱冷笑一聲,眸光犀利:“驕縱?這詞用在你倆身上才更為合适吧!”
她轉過身子,面向賀為,表情恭敬道:
“師姐,女弟各有住房,洗漱難免打擠,可各間若動作麻利,也是能排着洗了。師妹所在住房人都利索,這幾日未覺得不便。哪知讓其他房裡的人聽去了,都來借地更衣。”
“這也便罷了,可今日朱師妹為大家去打了茶水,慢了些,正要洗漱時正好碰上沈知意來借地方。我們自己人都未洗完,于情于理都可婉拒,偏生她不肯。”
朱師妹是個性子軟的人,礙于同門不好生嫌隙,隻得收了已放好的衣物,讓沈知意先行更衣。
誰料她收走東西時,先前取下來的随身佩玉落在了案上。
等人出來時,那好好放的物件掉砸在地上,碎了一道裂紋。
大串話如流水道出,蘇昱口齒伶俐,把所生之事全盤托出,邏輯清晰得很。
“那、那也不能說明是知意所為!不起眼放着,許是她自己取拿衣物時就摔地上的!”
“那會兒房内數人,都見佩玉在案上放得好好的,之後隻有她在裡。若不是非要突插一腳,也便沒了後事。”
蘇昱不滿的目光落在謝禾吟身後,沈知意緊咬着嫣紅唇瓣,努力含住眼淚不落,委屈姿态叫人生憐。
謝禾吟側身擋住來人視線,握緊了沈知意發顫的手,“那也不至于不依不饒,你們衆人圍着她質詢推搡,無異同門欺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