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脈象比之上次越發不穩了。”
玄崇子探脈的手指微動,鶴眉隐蹙:“先平複氣息。”
師無虞依言照做,氣息在靈力之下平穩了,心情卻是沒平穩。
好端端的,怎麼會徒弟大了,師徒之間就生疏呢?
若都這樣,收徒跟結仇有何區别?
何況,久安甯又與旁人不同。
她終歸是不一樣的,至少對他而言。
“多收幾個徒弟就知道了,”老人收回手,研磨靈參泡了杯藥酒,推給對方,“不過你這樣心性的,真不适合收徒。”
珍重情義之人,掣肘之多。
在乎的事物越多,命門就越多,這也是為何得無情道者,可睥睨天下。
對萬生萬物,無差别心,達者萬裡無一。
“不會再收了。”
寒涼失神的聲音響起,藥酒的澀味在唇齒間蔓延,無邊的苦。
是不會再收了,老人淺淺點頭,矍铄的目光難得暗了一瞬。
“那她便是你此生唯一的徒弟。”
……
“是我此生唯一的徒弟。”
師無虞躺在院内海棠樹下,數着葉子默念出聲。
“嘀咕什麼呢?”
樹上的歸終摘下幾片海棠葉,吃入嘴中,“大點聲,沒吃飯嗎?”
祂打了個飽嗝,欣慰看向這樹,真經糟蹋,吃了幾十年還長得枝繁葉茂 。
少年從樹幹上跳下,穩穩落在綠竹躺椅旁,兩隻魔爪攀上椅背。
“怎麼從玄崇子老頭那回來後就魂不守舍的?”
“難不成你下棋輸給他了?”
“還是你幹啥虧心事了?”
晃了半天椅子,想象中的小施懲戒遲遲未到來,引得歸終當場“咦”了一聲。
這樣搗亂都不生他氣,如今脾氣這樣好了?
“青珩,睡着了嗎?”
輕拍了下對方的臉,仍是沒有反應。歸終剛撤下手,人的腦袋就直接側向扶手,無力垂着。
顯然是昏過去了。
“不要啊!這麼快就到日子了!”歸終無助驚慌:“吾、吾該怎麼辦?”
祂用靈力測探一番,确認對方已經沒了意識,全然昏死模樣。
望着肉眼可見褪白的臉色,歸終頭一次意識到狌狌之前并非誇大其詞。
夢魇幻境真的會置人于死地。
即便是鳳栖山山主。
情況已經由不得多想,祂飛速邁步而出。
剛踏出門,腦中一聲警醒牽得祂頭痛欲裂,不得已扶着門框跪地緩解。
“吾不擾天命,決然不會親自插手!”
太陽穴處的陣痛仍未消失,少年額間爆滿青筋,“吾向您立誓,若違神谕,願承天譴, 永世消亡,萬劫不複! ”
沉眠的上古神獸緩慢擡眼,目若赤焰,比之歸終獸形的猩紅眼多了幾分耀光。
豆大的汗珠自臉上滑入頸間,涔涔浸染衣衫。
太陽般的刺眼審視下,少年一刻也不敢動。
喉間泛血之際,神獸終于阖眼,微不可察地颔首。
歸終強撐膝蓋站起,向着久安甯的寝殿而去。
夜明珠光下,少女坐于榻上,神情專注地看着古荒書。
此書真迹存世極少,幾近失傳。上至亘古秘法,下至坊間禁術,皆有記載。
師無虞以為她不喜閱卷喜實幹,實則她時常熬穿漫漫長夜,看遍古籍。這些寝殿内的事,前者不踏足自然不知。
“人魂鬼魄,生怨起陣,氣極,可成虛境。”
指尖懸停在讀出的這排字之上,一目十行的速度陡然慢了下來。
這句話隻在書的末尾邊角占了極小一塊地方,若是讀得過快,極難注意得到。
偏生莫名叫她看見了。
這一卷大都在講詭雅異俗,皆是些生僻怪誕之物,久安甯猜想此句所言之物應是如此。
興趣頓時提了上來,久安甯翻頁看去,開頭卻是另一卷的内容了,杏眼染上了幾分疑色。
她舉起古書,揮手甩上靈力,對着夜明珠打量起來。沒有任何問題 ,此句完畢就是新一卷内容了。
久安甯撐頭長歎此書的晦澀難懂,單是一個東西的詳細解釋都需消化半天,何況隻是一句沒頭沒尾的話。
老祖宗當真把後人高估得聰慧了些。
見時辰不早,久安甯合上書收好,蓋上衾被閉目躺下。
趕至門外的歸終見燈亮已熄,心急如焚。擡腳欲踹之際,一隻胳膊橫在面前。
少女忽然出現在背後,面色不喜,尚未開口,被對方搶了先。
“跟我來,”歸終拉上人就往外跑。胳膊陡然掙開,祂不得已停了下來,身後人警惕望着自己。
“何事值得半夜驚擾?”
見對方這樣,歸終了然又語塞,定是在懷疑祂被奪舍或者勾結他人對付鳳栖山了。
腦仁隐痛,祂不可多言,不解釋又必然加深誤會。
少年急得要哭,當下靈光一閃。
“你師尊想你了,喚你去前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