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對方愣着,女孩以為是人嘴硬身體受不住,手又要摸向瓷瓶。
“且慢,”敞笙面上得體一笑,嘴角卻是抽動了幾下,“在下隻是……左手無故有些麻,還請再緩一會兒。”
掃了眼他右手托住的左臂,喬十安突然反應過來自己就是那個“故”。
她摸了下鼻尖,大方表示:“沒事,我不急,你慢慢來。”
“小喬妹妹性子真極好,這一路過來,在下倒成了累贅。”
“呵呵,還行吧。還有,别這麼叫我。”
确認了喬十安沒有受傷,敞笙一雙桃花眼盛滿笑意,滿是崇拜地誇起她臨危不懼。
真誠且不重花樣的誇誇不停,喬十安一臉受用擡頭,陡然與敞笙身後那雙泛着惡光的眼睛對視上。
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兩個锃亮陰鹭的紅點定定望向兩人所在的地方,緩慢向前挪動,近了一寸,又一寸……
意外與少女對上視線,紅點滞留一瞬,随即興奮閃爍了幾下,森冷如迫不及待索命的厲鬼。
這邪物不知蟄伏在附近多久,若是再晚一會兒,恐是要貼立在敞笙的背後。
“小喬……呃十安,你怎麼了?是不舒服……”
話尚未說完,敞笙身形已被喬十安拽到了百米開外。
二人身後瞬時追來陰風狂嘯,攆人追的寒意令人不寒而栗。
拉住的手突然反握,喬十安隻覺胳膊猛然遭人一拽,撞回了敞笙懷裡。
反應過來的男修立馬調用靈力,登時甩開那邪物無盡遠。
時間一久敞笙便覺得不對勁了。
這邪物好似神機妙算,總能精準無誤地奔向二人的方向,能騙過半數修士的障眼法竟對它毫無作用。
受天雷餘波影響,敞笙靈力不似平日充沛,長久躲逃中體力迅速不支。
林間霧氣蔓延,沾染肌膚時帶來陣陣灼燒,讓一心甩掉邪物的他大腦空白了一瞬。
這是瘴氣?
先前見着分明為夜霧的氣體不知何時成了毒瘴,長久追逃中二人悄無聲息攝入不少。
抽空低頭望去,懷裡的女孩腦袋低垂,已被毒得神志不清。
喬十安眼神迷離,嘴唇微動:“不停嗎?”
敞笙心急如焚,沒顧得上對方說什麼,施了層靈力紗蓋在人臉上,“十安你撐住,我盡快甩掉這邪物。”
有了面紗的阻擋,瘴氣不再入鼻,難受症狀不再加深。
聽完牛頭不對馬嘴的回答,喬十安迷糊點了點頭,眼睛疼得剛閉上時又猛然睜開。
不是,前面是懸崖啊!
待她再次反應過來,為時已晚。
刹不住腳的敞笙帶着她跌向了不見底的深崖。
身子陡然一輕,伴随強烈的失重感襲來,先前攝入的瘴氣阻塞鼻息,讓她此時完全換不上氣。
這崖底才是瘴氣的來源,飛速掠過的氣息越發渾濁,如同蟲蟻見縫插針漫入衣衫間隙,灼噬蠶食着肌膚。
内髒猶如要從喉嚨裡湧出來,淚水不受控制地湧出來。一旦張嘴尖叫,狂風便會灌入嗆得人窒息。
脊椎傳來陣陣刺痛,四肢末端充血僵硬,斷了依靠調整姿勢緩解不适的念頭。
淩厲的風刃掀起靈紗,倒蓋在了喬十安臉上。
生死攸關的時刻,靈紗下的臉除去不可避免的血肉痛苦,沒有半分恐懼。
甚至,還有幾分解脫。
又不是沒死過,以為再來一次她就會怕嗎?可笑。
強風肆虐下,靈紗猛地被掀起,迅速蓋上了雙眼。
短暫擋去了外界的視線,她瞬間陷入了朦胧未知中。
狂風又一陣波動,将面紗粗暴地從面上刮走。
重新得見景象的第一眼,喬十安撞進上空直奔她而來的一雙幽暗綠眸。
無盡黑暗中,這雙眼睛化作了熒熒鬼火,隻要允它碰上一瞬,荒野便會燎原。
喬十安眼睛一亮,努力出口的呼喚湮滅在風中,卻讓來人聽得清晰。
那日她喊的名字是,冬睦。
身子落至柔軟的蛇身,極速下墜的不适感如同海浪褪去,蛇尾纏上腰間将人護穩,送至靠近蛇首的位置方便俯靠。
翠虬色靈力生成新的面紗,重新挂回了喬十安的雙耳和發間。
女孩環抱蛇身的手很緊,緊到白皙細膩皮膚下的所有鱗片都能感受到來自人類的體溫。
滾燙且讓他依戀。
無法接受日後再次長久不見的依戀。
或許人類說得沒錯,妖就是言東而西,言惡而善的矯情飾詐之流。
冬睦反悔了。
他忤逆了過去的自己。
喬十安一向小動作很多,手從來都不會老實,此時也是一樣。
環住他脖子的手無意識上下摩挲,一會兒緊幾分,一會兒松幾分。
手的主人好像想起了什麼,扭身坐穩後便不再動彈。
放在往日,不出三個來回,冬睦便要躲去最高的那棵櫻樹上了。
可現下,這條臭臉蛇不同以前冷臉呵斥自己不知禮數便罷,纏在她腰間的尾尖竟還左右悠悠晃着。
感受到身後人貼近想說什麼,大蛇的腦袋瞬時後仰,以免女孩過于費力。
溫熱的呼吸撲在頸間,腰間的尾巴晃得更加歡快,甚至幾次撲騰輕打至人身上。
冬睦餘光瞥見喬十安歪出的小腦袋,她眼睛亮亮地看向自己。
“咱們快去救敞笙哥哥吧!”
聽清話語的那刻,搖成扇車的尾巴尖瞬時靜止,懶懶地躺回了纏繞腰間數圈的蛇身中。
不是哥哥嗎,哥哥怎麼會需要别人去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