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漱月幼時的那隻兔子全仰賴府中侍從好吃好喝地供着,她本人沒操什麼心,這是第一次自己養一隻活物,不知道從何養起。
好在既白好養,連窩也不用,晚上就宿在小榻上。
難不成是因為毛茸茸,因此自然感受不到什麼寒冷。
雲漱月摸着他的皮毛,有些好奇,按了一下,碰到溫熱的、奇妙的觸覺,是絨毛底下的皮膚。
狐狸應激似的将身子縮了起來,身上的毛跟蒲公英似得突然炸開,它從雲漱月懷抱中跳下去,看起來頗像落荒而逃,長長的尾巴都甩出着急的弧度。
雲漱月讪讪地收回手,小聲嘀咕:“可能人狐也有大防。”
歸曜聞言,輕“嗤”了聲:“通人性的東西,你以為。”
雲漱月覺得這人嘴巴壞,誰的話都要頂上幾句,既白才搬來不到兩日,她就有好幾次看到一人一狐劍拔弩張,大眼瞪小眼的。
見他不是隻嗆自己,雲漱月于是痛快了些,難得地沒有頂他,隻是問:“那你呢?也是通人性的東西麼?”
“我?”歸曜眯眼,反應過來她話裡的意思,又炸開了:“你竟然拿那種東西和我比!”
“哦。”雲漱月淡淡地應了一聲,心裡卻在嘀咕,這樣聽來歸曜應當真的不是妖。
可是無論是修士還是凡人,怎麼會好端端地跑去琮隐谷?
而且還要隐瞞身份,雲漱月先前沒有機會和時間好好想,如今和他相處久了,發覺這個人修為深不可測,倘若真的是禍害,自己就算惹上大麻煩了。
“怎麼不說話?”歸曜沒得到回應,推了下她的秋千,如願地看見人被吓了一跳,回神,又滿意地彎起一雙眼。
雲漱月被他吓到,輕輕踢了他一腳,托着下巴:“我在想你是個什麼東西。”
歸曜聞言,果然皺了眉,似乎很讨厭她這樣說自己,眉眼垂下,眸中隐隐有幽暗的紅光。
雲漱月眨幾下眼,疑心是自己看錯了。
歸曜一聲不吭地别過頭,要走。
察言觀色是世家子弟的必修課,雲漱月一下便發覺他不高興了,手腕一轉,勾住他的。
“我說錯了。”雲大小姐能屈能伸:“你知道的,我不是那個意思。”
歸曜“哼”了一聲,看起來還是不高興,腳上步子卻沒有再動了,隻是用餘光悄悄地瞄她,似乎要看看她能說出什麼。
雲漱月想啊想的,實在沒想出來,幹脆就看着人,隻能沖他一個勁地笑。
哪有這樣耍人的!歸曜氣急敗壞,要掙脫她的手,打算離開。
見他真要走,雲漱月急了,手指更緊地圈着他,惡人先告狀:“你怎麼這麼小氣啊!”
“我就是這麼小氣!”歸曜被倒打一耙,撇嘴,這回是真惱火了,要拉開她的手的時候突然碰上了人的指尖,自己反而被吓得往後縮了縮手指。
她的手指和腕骨都很細,捏起來沒什麼肉,卻滑滑的,很軟。
歸曜疑心自己稍微大力一點,她的骨頭就會碎掉,于是更緊張了,動也不敢動,隻是把無意相碰到指尖往身後藏。
“對不住。”雲漱月見自己火上澆油了,難得好脾氣地同人道了歉——系統上次出現還是她救了歸曜,這些日子不見人影,雲漱月很擔心系統不在,惹惱了眼前這位爺又出了茬子。
“我隻是想知道你是凡人麼?”雲漱月眨眨眼,裝出一副乖巧的模樣看他,彎彎眉眼,和他道歉,手從他的腕摸到手指,抓住兩隻,搖了搖。
歸曜手指仿佛過電了似的,條件反應地要掙開,雲漱月不許,抓得緊緊的,眼尾突然耷拉了下來,仿佛下一瞬就要哭出生。
他于是隻能硬生生止住了,闆着臉:“手、手松開!”
“不要。”雲漱月看出他外強中幹,假裝抹眼淚,嘴角偷偷翹了一下,飛快壓下,又作出委屈模樣:“我都沒叫你幹什麼?隻是問下你的信息你都不給。”
“我還不是關心你!”她最後說,然後甩開他的手,好像也鬧脾氣了。
攻守易勢,歸曜大為震驚,不知道為什麼好像現在是自己做錯了似的。
半瞬的驚訝過後,心口漫起奇妙的感覺,是他從前很少經曆過的,像喝了花嬸嬸釀的蜜釀。
他抿抿唇,湊得離雲漱月稍稍近了些:“真的是關心我麼?”
還挺好騙的,腦子不聰明的樣子。雲漱月心說,望着他發亮的眸子,話到嘴邊又拐了一下,變了個口風。
“對啊,要不是關心你,我怎麼會救你?我還給你送藥,問你信息也不過是想知道有沒有幫得上忙的地方。”
歸曜又抿了抿唇,看起來有點不好意思的樣子,他束着高高的馬尾,因為彎腰湊近雲漱月的動作,從肩側落下來,碰到雲漱月手背,有些癢癢的。
像被小狗舔了一下。
雲漱月莫名其妙地想到。
“……我是魔。”他小小聲地開口,聲音輕輕的,又帶上一點自豪,好像什麼了不起的事。
确實是很了不起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