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老了,幹不動了,外人看上去風光繁盛的沈家,因為下一代沈父的不成器,早成了岌岌可危的大廈。
那些平日推杯換盞,飲酒談笑的生意夥伴,私底下哪個不是虎視眈眈?他們都在盯着他,惡狠狠的盯着他,一旦他因為蒼老犯錯,那些人就會像聞到鮮肉的鬣狗,一擁而上,不把他一家撕爛不罷休。
所有人都知道他兒子是扶不起的阿鬥,所以他們沈家在别人眼裡,那就是一塊活生生的大肥肉。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他也确實無力回天了。
唉——
窗外的枝桠在搖曳,書房裡的紙頁在吹動,一切都顯得那麼靈動有生機,可唯有書房裡的兩個老人,枯臉皺皮,低眉歎息,又顯得如此暮氣沉沉。
傍晚的風,仿佛吹得更大了些。
接下來的幾天,沈朝陽除了上課也沒亂跑,省下來的時間,他偷偷探查了祖父的藥渣,結果不出所料。
沈老爺子真的生病了。
用名醫館坐堂大夫的話來講就是老人病,年輕時操勞過度,老了也耗費精神,再加上常年的飲食不調,熬夜疲累,年輕時不顯,如今年齡大了,所有在年輕時被強壓下的病症都滾滾浮出了。
沈朝陽問;“可有藥醫?”
名醫答;“沒有。”
該吃吃,該喝喝,連進些營養滋補的藥材都沒用,有了這種長年累積的病,那就隻剩一個聽天由命。
沈朝陽;“……”一個人坐在屋裡沉默了半下午,再擡首,年輕眉眼間的意氣仿佛都快消散,覆上了與他年齡極不符合的疲憊沉穩。
他想,祖父老了,他也确實該長大了。
日子就這樣一日一日的過着,轉眼間,便是半個月。
這半個月的時間,沈朝陽沒有再亂跑,每日下了課就回家,回到家,不等祖父開口,他就主動的進去書房學習事務。
再也沒有往日的憊懶懈怠,勤快的令府中衆人都開始側目。
而其中意見最深的就是謝時章。
他不止一次的向母親咒罵沈朝陽吃相難看。
“——小小年紀,明明上頭的高堂還在世呢,就已經心機深沉的開始打家業主意,看吧,該死的小崽子,我就說他——”
也不知人家光明正大學習自己家的産業,怎麼就礙着他這個外姓人的眼了。
光和自家母親說還不算,他在和喬香憐碰頭算計的時候,也是同樣的義憤填膺。
他是真的快嫉妒瘋了。
不說他這樣生父早亡,家産沒多少的少例了,就說其他富公子。
有哪家的富家公子家裡沒有庶兄庶弟的奪寵愛,争家産?
有哪家的富公子不是從小輩慢慢的熬,熬死爺爺熬父親,熬死父親後,幸運的話才能輪到自己。
沈朝陽他憑什麼跨過父親直通家業?
他憑什麼?
他究竟憑什麼?!!
“香憐,你是不知道那小子有多惡心,小小年紀就心機深重,他竟是跳過父親想直接接爺爺的班,你說為人兒女的,哪能這樣對老子?我真是這輩子都沒見過這麼差勁的兒子……”
人家差勁,你高尚?
高尚的你住人家家裡,算計人家孩子?
高尚的你算計人家孩子,盤算人家财産?
人家正經嫡出的孫子接手家業名正言順,哪裡輪得到你一個外嫁女生的孩子替人喊冤?
這些事實鐵闆釘釘,可密謀的兩個人就跟想不到似的。
“說的對,為人子女的怎能這樣做?”
喬香憐和他一起憤怒。
“搶自己生父的權利,這樣和畜生有何區别?”
“什麼玩意兒,真不是個好東西。”
“……”
同仇敵忾好半天,兩人終于步入了謀劃的正題。
“……你是說,半個月後的花燈節?”
謝時章挑眉,低聲問詢。
不知不覺間,兩人從認識到現在,已經完成了悄無聲息的信任過渡,兩人的關系也從最開始的喬香憐迎合,變為了現在謝時章習慣性聽從對方提議。
喬香憐點頭,漂亮的眼睛危險眯起。
“對,我們如今離得太遠,要做什麼都不方便,可在花燈節上就不同了,花燈節上人多眼雜,咱們隻要想法子把他倆湊一起,到時候就——”
“……”
頭對頭,眼對眼,密切籌謀,狼狽為奸。
——
花燈節前一天,宋青月接到了沈朝陽的邀約。
捏着手裡華麗的邀請單,宋青月有一瞬間非常迷茫。
嚴格說起來,她和沈朝陽已經有一個月沒見了,宋青月倒是想找過他,但想想兩個人的身份差距,再想想富公子豐富的私生活……好像把她一個飯搭子扔腦後,也不是什麼不能理解的事。
所以猶猶豫豫,磨磨蹭蹭,到現在都一個月了,宋青月還是沒有下定決心。
不曾想,嘿!她這邊還沒有采取行動呢,對方的行動先送過來了。
話說約飯就約飯呗,至于搞這麼隆重嗎?
捏着邀請單翻來覆去的看,半晌,樂呵一笑。
嘿,管他呢,反正既邀請了,她去就是了,哪有那麼多有的沒的。
邀請函一放,宋青月繼續埋首案桌,隻心裡擱着事兒,到底分出了一縷心神去思考。
嗯,明天花燈節應該穿什麼呢?
入秋了,天涼了,明兒個就穿那身新制的秋香裙好了,暖和又明亮……
而與此同時,沈朝陽的貼身小厮平安手裡也晃蕩着一張同色同系的邀請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