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聲轟鳴,照亮細雨淚濕的臉。姜墨蘭突然意識到,原來自己的隐忍,于她竟是另一種折磨。
"我習慣了。"姜墨蘭輕聲道,"從小就這樣。"
細雨猛地抱住她:"可我不想習慣!"她的眼淚滾進姜墨蘭衣領,"我要治好阿姐,一定要......"
姜墨蘭輕拍她的背,像哄孩子似的。雨聲漸歇時,細雨已經趴在她肩頭睡着了,手裡還攥着銀針。姜墨蘭小心地将人抱回床上,發現枕下壓着張藥方——"永年方",主治頑疾久痛。
小暑這天,縣太爺夫人大宴賓客。姜墨蘭和細雨送去的"梅雨青"壽衣大受稱贊,當場又接了十幾單生意。回程路上,細雨興奮地計劃着要擴大染坊,卻被姜墨蘭攔住。
"等等。"姜墨蘭指向街角的告示,"看看這個。"
布告上說縣裡要選"善行人家",獲選者可得官府嘉獎。細雨眼睛一亮:"阿姐是說......"
"醫館這些年施藥濟貧,夠資格了。"姜墨蘭輕聲道,"若能得官府認可,趙家就不敢再刁難。"
細雨立刻會意:"我回去就讓爹申報!"
兩人相視一笑,默契如初。輪椅經過石闆路,發出規律的聲響,和細雨腕間的銅鈴一應一和。
冬至那日,醫館收到了官府的嘉獎匾額。柳大夫樂得合不攏嘴,破例溫了黃酒。姜墨蘭和細雨在後院支了張小桌,就着炭火涮羊肉。
"阿姐的手好涼。"細雨突然握住姜墨蘭的手指,"我幫你暖暖。"
她的手因常年搗藥而生着薄繭,卻溫暖幹燥。姜墨蘭任由她捂着,突然低頭在那指尖輕輕一吻。
細雨僵住了,連呼吸都停滞。姜墨蘭自己也吓了一跳,慌忙找補:"外國人的禮節......"
"騙人。"細雨紅着臉戳穿她,"阿姐根本沒見過外國人。"
炭火噼啪作響,映紅了兩人的臉。姜墨蘭低頭涮肉,假裝沒看見細雨偷笑的模樣。小丫頭的腳在桌下輕輕碰她的輪椅,像試探,又像撒嬌。
雪落無聲,覆蓋了院裡的老梅樹。光秃秃的枝桠上,隐約可見幾個小小的花苞,正等待着綻放的時機。
立春那日,柳家出了件大事。
姜墨蘭正在布莊清點新到的雲錦,忽然繡娘慌慌張張跑來:"東家,不好了!柳大夫拿着戒尺滿街找細雨姑娘呢!"
她手中賬本啪地掉在地上。自打上個月縣令夫人壽宴後,柳大夫對她們的态度越發微妙,常在細雨挨近她時重重咳嗽。
"怎麼回事?"
繡娘湊到她耳邊:"聽說柳大夫撞見細雨姑娘在您房裡......"話沒說完,街上傳來一陣喧嘩。
姜墨蘭推着輪椅沖到門口,隻見柳大夫揪着細雨的袖子往醫館拖,戒尺在陽光下泛着冷光。細雨踉踉跄跄跟着,發髻散了半邊,腕上的銅鈴铛叮當亂響。
"柳叔!"姜墨蘭高聲喊道。
柳大夫腳步一頓,細雨趁機掙脫,卻被他一把拽回。街坊鄰居紛紛探頭,交頭接耳。
"墨蘭,"柳大夫聲音發顫,"從今兒起,細雨住到前院廂房。"
細雨猛地擡頭:"爹!"
"由不得你胡鬧!"柳大夫厲聲喝道,"姑娘家成日厮混,成何體統!"
細雨臉色煞白,嘴唇抖得說不出話。姜墨蘭的輪椅碾過青石闆,停在柳大夫跟前:"有什麼事回去說,别讓外人看笑話。"
她聲音很輕,卻讓柳大夫松了手。細雨立刻躲到她輪椅後,手指死死攥着椅背。
醫館大門緊閉,連病患都被請了出去。柳夫人紅着眼圈站在祠堂門口,手裡攥着串佛珠。
"跪下!"柳大夫指着祠堂青磚。
細雨梗着脖子不動:"我沒錯!"
戒尺重重拍在香案上,震得祖宗牌位晃了晃。柳大夫指着姜墨蘭:"你看看她,再看看你!墨蘭腿腳不便都知道廉恥,你......"
"我怎麼了?"細雨突然尖叫,"我喜歡阿姐有什麼錯!"
祠堂霎時死寂。姜墨蘭的指甲陷進掌心,殘肢抵着輪椅踏闆,疼得眼前發黑。
柳夫人手裡的佛珠啪地斷了,檀木珠子滾了一地。柳大夫臉色鐵青,戒尺高高揚起——
姜墨蘭的輪椅猛地前沖,擋在細雨面前:"柳叔要打就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