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掃墓時,細雨在姜父墳前放了束白菊:"爹,我和阿姐很好。"
姜墨蘭轉動輪椅,望向遠處嬉鬧的小滿。春風拂過,帶來陣陣梅香。細雨蹲下來為她整理蓋毯,發間的木簪在陽光下泛着溫潤的光。
"阿姐,笑什麼?"
姜墨蘭握住她的手:"想起你小時候,為半塊棗泥糕高興半天。"
細雨撇嘴:"現在也喜歡啊。"說着從袖中掏出油紙包,"剛買的,還熱乎呢。"
兩人分食着糕點,看小滿在草地上追逐蝴蝶。輪椅車的拖鬥裡,當年那株梅樹苗已經開花,粉白的花瓣随風飄舞,像極了十三年前那個雪夜,落在姜墨蘭睫毛上的第一片雪。
立夏這天,姜墨蘭天未亮就醒了。窗外雨聲淅瀝,左腿殘端隐隐作痛,像是有根針在骨頭縫裡來回戳刺。她摸黑撐起身子,指尖觸到枕邊的香囊——是細雨昨晚給的,說是新配的安神方子。
香囊湊近鼻尖,除了尋常的艾草香,還混着一絲甜膩。姜墨蘭手指一頓,借着漸亮的天光拆開香囊,幾粒鮮紅的相思子滾落掌心。
"這丫頭......"她耳根發熱,忙将相思子塞回去,卻摸到張字條:"連服七日,心悸自愈。"
字迹工整,是細雨的筆迹,可姜墨蘭從不曾說過自己心悸。
輪椅碾過青磚地面,發出規律的聲響。醫館前院已點起燈,細雨正踮腳整理藥櫃,杏色衫子被晨霧打濕了肩頭。聽見輪椅聲,她回頭一笑:"阿姐怎麼起這麼早?"
"藥材單子要核對。"姜墨蘭将香囊系在輪椅扶手上,"周記藥行說防風斷貨了。"
細雨皺眉:"庫房隻剩三斤,眼下時疫剛起......"
話未說完,大門被拍得震天響。小學徒小滿一瘸一拐跑去開門,幾個農人擡着門闆沖進來,闆上躺着個面色青紫的少年。
"柳大夫救命!我家柱子挖渠時被蜈蚣咬了!"
細雨立刻推開藥碾迎上去。姜墨蘭轉動輪椅到診台前,先摸了少年頸脈,又掀開他眼皮查看:"不是蜈蚣,是蛇毒。"
"不可能!"農人急得跺腳,"分明看見蜈蚣......"
"瞳孔渙散,牙印在這裡。"姜墨蘭指向少年腳踝兩個細小的血點,"五步蛇。"
細雨已經取來青瓷藥瓶:"先服蛇藥丹!"
藥剛灌下,少年突然抽搐,一口咬住細雨手腕。姜墨蘭眼疾手快扳住他下巴,小滿趕緊遞上軟木塞。細雨顧不上滲血的手腕,銀針已經紮進少年人中穴。
"需要新鮮半邊蓮。"姜墨蘭翻遍藥櫃,"上次采收的用完了。"
細雨急得眼眶發紅:"最近的藥田在青林坡,來回要一天......"
"我去。"姜墨蘭取下牆上的蓑衣,"小滿,備驢車。"
細雨拽住輪椅:"雨天路滑,你的腿......"
姜墨蘭已經将藥囊系在腰間:"後山近路,晌午就能回。"
雨幕如織,山道泥濘不堪。驢車行至半途,右輪突然陷進泥坑。姜墨蘭拄着拐下來推車,殘肢一着地就疼得眼前發黑。蓑衣被樹枝勾破,雨水順着領口灌進去。
"姑娘需要幫忙嗎?"
低沉的男聲從身後傳來。姜墨蘭回頭,見個穿靛藍布衣的中年男子牽馬而立,眉宇間自帶威嚴。他身後跟着兩個随從,雖作商人打扮,腰間卻挂着官制牙牌。
"多謝,不必。"姜墨蘭警惕地擋在藥囊前。
男子卻已示意随從幫忙擡車:"姑娘冒雨上山,所為何事?"
"采藥。"姜墨蘭簡短回答。
"可是柳氏醫館的人?"男子突然問,"聽說有位坐輪椅的姑娘,醫術了得。"
輪椅二字讓姜墨蘭手指收緊:"閣下是?"
"鄙姓周,做些藥材生意。"男子目光掃過她濕透的裙擺,"姑娘腿腳不便,何不遣人來采?"
"人命關天。"姜墨蘭爬上驢車,甩鞭啟程,"告辭。"
男子望着她遠去的背影,若有所思地摸了摸胡須。
姜墨蘭采藥歸來時,已是午後。醫館裡擠滿了人,見她渾身泥水抱着藥筐進來,嘈雜的前堂霎時一靜。
"半邊蓮來了!"小滿歡呼。
細雨沖過來接藥筐,手腕上的咬傷草草包着布條。姜墨蘭皺眉,卻先指揮學徒煎藥。直到少年服下藥汁,面色轉紅,她才拉過細雨的手重新包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