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還在下,屋内炭火正旺。沈知瀾起身時腿有些疼,溫含章立刻扶住她。兩人相攜走向飯廳,身後是交織在一起的影子,如同她們糾纏半生的命運。
番外十五·歲歲年年
除夕守歲,沈宅上下挂滿了紅燈籠。小滿已經嫁人了,今日帶着夫婿回娘家過年。那是個老實本分的綢緞商之子,最拿手的就是幫小滿理絲線。
"娘親們看!"小滿獻寶似的捧出件小衣裳,"給我未來孩兒做的。"
溫含章接過一看,是件繡着桑葉紋的百家衣,針腳細密整齊。她忽然想起多年前那個被遺棄在染缸裡的嬰孩,如今也要當娘了,不禁眼眶發熱。
沈知瀾拄着拐杖走過來,從懷裡掏出個紅封:"給孩子準備的。"
小滿打開紅封,裡面是把純金的長命鎖,正面刻着"錦繡長春",背面是小小的并蒂蓮。她突然撲進兩個娘親懷裡:"我要讓孩子叫你們外婆!"
年夜飯擺滿了一桌,阿泉叔的胡子已經全白了,但包餃子的手藝依舊沒退步。席間說起布莊明年的打算,小滿雄心勃勃要開分号,她夫婿在一旁憨厚地笑,說要幫娘子理賬本。
子時将至,城外傳來鐘聲。溫含章和沈知瀾借口賞梅,悄悄溜到後院。雪地上兩行腳印,一深一淺,最後并排停在老梅樹下。
"又是一年。"溫含章呵着白氣,将手塞進沈知瀾的袖筒裡取暖。
沈知瀾握住她冰涼的手指:"還有好多好多年。"
遠處傳來小滿的呼喚聲,兩人相視一笑,慢慢往回走。雪地上,兩行腳印變成一行,因為其中一人正靠在另一人肩頭,就像過去二十年裡的每一天那樣。
梅香浮動中,沈知瀾忽然輕聲道:"若有來世..."
溫含章笑着接話:"還要開布莊,還要遇見你。"
燈籠的光映在雪地上,紅豔豔的,如同她們錦瑟和鳴的歲歲年年。
番外十六·春蠶記
驚蟄剛過,沈家蠶室的竹匾裡已鋪滿新孵的蠶蟻。溫含章挽着袖子,正教小滿的女兒芽芽辨認桑葉。五歲的小丫頭踮着腳,肉乎乎的手指輕輕碰了碰竹匾邊緣。
"姨外婆,蠶寶寶吃什麼呀?"
"吃這個。"溫含章拿起片嫩桑葉,放在小丫頭掌心,"要選最嫩的,像這樣..."
沈知瀾坐在窗邊的藤椅上,膝頭攤着賬本,目光卻落在溫含章身上。春日的陽光透過窗棂,為那人鍍上一層金邊。她忽然想起四十年前,溫含章初來布莊時,也是這樣教小滿認桑葉的。
"瀾外婆!"芽芽突然跑過來,小手舉着片桑葉,"這個可以嗎?"
沈知瀾放下賬冊,仔細看了看:"邊上有鋸齒,蠶吃了會肚子疼。"她從身旁竹籃裡挑了片更嫩的,"要這樣的。"
小滿倚在門框上,看着兩代人的身影在蠶室裡重疊。她懷裡抱着剛滿月的兒子,輕聲對身旁的夫婿說:"瞧,又一對師徒。"
番外十七·染坊日暮
夏至這天,布莊後院的三口染缸同時開染。溫含章指揮着學徒們下料,白發用青帕子包着,免得沾了染料。沈知瀾坐在葡萄架下監工,拐杖靠在手邊,時不時提醒幾句火候。
"章婆婆,這缸顔色對嗎?"年輕染工舀起一勺靛藍染料。
溫含章湊近看了看,忽然轉向沈知瀾:"瀾姐姐,你眼神好,來看看。"
沈知瀾拄着拐杖慢慢走來,兩人頭碰頭地觀察染缸。陽光透過葡萄葉,在他們身上投下斑駁的光影。芽芽蹲在染缸邊,好奇地看着兩位外婆的白發在風中輕輕相觸。
"再加一勺明礬。"沈知瀾最終判斷道。
溫含章笑着點頭,忽然從袖中掏出塊帕子,替她擦去額角的汗珠。這個動作她做了四十年,早已成了本能。沈知瀾握住她的手腕,輕輕捏了捏,一切盡在不言中。
傍晚收工後,小滿帶着孩子們來送綠豆湯。芽芽舉着新染的藍帕子,獻寶似的給兩位外婆看:"我染的!上面有星星!"
溫含章接過帕子,發現上面用米漿點出了星形留白。她忽然想起很多年前,自己第一次嘗試紮染時,也是這樣興奮地舉給沈知瀾看。
"真好看。"沈知瀾摸摸芽芽的頭,"比你章外婆當年染的整齊多了。"
溫含章作勢要打,手落下時卻變成溫柔的撫摸。夕陽西下,三代人的笑聲回蕩在染坊院裡,驚起了檐下的燕子。
番外十八·錦瑟長
除夕夜,沈宅張燈結彩。芽芽帶着弟弟妹妹們在院裡放煙花,小滿和夫婿忙着包餃子。溫含章和沈知瀾坐在暖閣裡,膝上蓋着同一條毛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