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
橘紅霞光透過窗軒投落到講台前,錯亂的鎏金光影映在年輕教授俊逸的臉上,将他神情的冷漠疏離都消融了幾分。
随着下課鈴響,郁杉理了理講台上的教案,走出這間階梯教室。
教室裡學生相繼離開,有一名經常來旁聽的女生追上郁杉,紅着耳尖,匆忙将一盒手工巧克力塞進郁杉懷裡:“郁教授,教師節快樂。”
在郁杉還沒來得及回拒的時候,那個女生便頭也不回地跑開了。
現在是放學的人流高峰期,A大不少學生都注意到了走廊的這一幕,身周帶笑音的八卦竊語聲四起,郁杉目光落在壓住他教案的那盒巧克力上,猶豫思索了下,還是沒有當衆扔進垃圾桶。
在A大很多學生眼中郁杉都貼着冷漠和不近人情和标簽,是出了名的冰山美人兒,啊不是,冰山教授。
但出于涵養,郁杉冷漠殼子下會有些不經意的溫和,比如照顧學生面子而暫時留下這份頗為棘手的夾了情書的教師節禮物。
手機的屏幕亮起了一瞬,郁杉掃了眼上面齊蹊發來的信息,往校心理咨詢室走去。
A大心理醫學和金融學都是重點系,學院聘請的教授都是行業類的學術頂流。郁杉和齊蹊家裡是世交更是門對門的鄰居,他們從小一起長大,一起讀天才實驗班,一起參加各種國際競賽,像形影不離的雙子星,隻是成年後各自出國求學才分開了一段時間。他們一個研修了心理醫學一個研修了金融學,但兜兜轉轉最後竟都受聘于A大。
比起對旁人如豎冰岩的疏離,郁杉對齊蹊這位竹馬的态度可算得上極為親近。
敲了敲心理咨詢室的門,郁杉推門而入,他随手将懷中的手工巧克力往齊蹊桌上一放,順便破天荒說了句:“教師節快樂。”
剛拿起外套和車鑰匙準備和一起郁杉走的齊蹊身形微頓,他目光可疑地掃向那盒系着粉紅色蝴蝶結的巧克力。
齊蹊打開來看到貼在蓋子上的一張沒有署名的表白便簽,他心中有猜測,但還是不抱期待地開了句玩笑:“阿杉,你藏了這麼多年終于要對我下手了?”
郁杉将那張便簽紙從齊蹊手中抽離,他掃了一眼頗為文藝又愛意直白的情詩後,随手扔進一旁的垃圾桶裡:“下課時一個學生追着給的,你不吃就扔了吧。”
齊蹊目光有一瞬難言的黯淡,他放下那盒巧克力笑着說:“我先去開車。”
但郁杉卻将手中的教案放在齊蹊手上,拿走了齊蹊的車鑰匙:“我去吧。”
齊蹊的車停在後面一棟教學樓的停車位,坐進駕駛位的郁杉沒有立刻開車,他握住方向盤的手微微用力,纖長骨感的手指有些泛白,像是在壓抑些什麼。
郁杉回想起齊蹊方才玩笑似的話,陷入掙紮的思考。
向他表過白的學生、同事、甚至金融業内的大鳄有很多,但他對所有人都沒什麼感覺。隻有齊蹊,作為從小相伴的摯友,若是以伴侶的身份長久地走下去,他好像也還可以接受。
郁杉能察覺到齊蹊對他的喜歡,他好幾次都想跟齊蹊攤開說。但每次一有這個想法,腦中就會像現在一樣出現尖銳的刺痛感,像是被人惡意報複拿錐子在腦髓中敲鑿般。
那家夥……郁杉閉了閉眼睛,緩了好一會兒才啟動車子去接在路邊等他的齊蹊。
看上車後的齊蹊将外套和教案放好,郁杉語氣平靜地問:“回公寓還是先去你的私人心理醫院?”
“我回醫院,最近忙。”齊蹊也沒問郁杉取趟車為什麼用了這麼長時間,他回道,“有個小病人,你認識的,楚遂,他主動預約了晚上的催眠治療。”
“晚上沒事的話,你就陪我待在醫院吧。”
齊蹊雖然在A大任教,但一周隻有一兩次大課,大部分時間他都不用來學校,而是待在他開的那家心理醫院裡。
郁杉比他的課時任務稍多些,但也不算忙碌。
“嗯。”郁杉平靜應道,他握方向盤的手用力了半分,面上沒有流露什麼異樣,“齊蹊,給我開點助眠藥吧,這兩天總是失眠。”
注意到郁杉細微動作的齊蹊神色微變,突然緊張起來:“是郁寒?他又出現了?”
郁杉目光微斂,一言不發地駕車向心理醫院的方向開去,但車速卻有些異于常态得快。
這車飙得突然,齊蹊目光落在郁杉神色淡漠的臉上,郁杉那雙往日裡波瀾不驚的墨色眼瞳裡此刻壓抑着重度不安的焦慮。
齊蹊神色凝重:“什麼時候開始的?他有沒有再對你做什麼過分的事?……不行,今天晚上的催眠治療你也一起。”
郁杉知道自己的狀況瞞不住齊蹊的眼睛,他薄唇微抿,如實說:“他沒主動和我撞面,但這兩天晚上我總是會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出現在不同的酒吧,他用着我的身體還是一如際往放浪得很。”
郁杉祖上有家族遺傳的精神分裂症,但他在16歲那年父母車禍去世後才突然發病,之後他被他的分裂人格折磨了九年,病況是在兩年前齊蹊回來後出手幹預才有所好轉的。
連續兩天夜裡恢複意識時都發現自己身處在從未去過的酒吧,酒保甚至店長還熟絡地同他打招呼,這對郁杉來說是個極端危險的信号。
齊蹊眸色一沉:“阿杉,你這段時間晚上跟我住一起,我看着你些。”
“嗯。”郁杉低聲應道,車駛進了醫院的地下車庫,他下車關車門時身形微晃,虛扶了一下把手。
察覺到異樣的齊蹊迅速扶住郁杉,他關切問道:“頭疼?”
郁杉臉色蒼白,深吸一口氣說:“我沒事,你先松開我。”
就在齊蹊剛才碰到他的那一瞬間,腦子裡那家夥跟發瘋一樣攪得他不得安甯。郁杉想和他的副人格對話,但郁寒根本不應,隻是不斷地用疼痛折磨他。
齊蹊依言松開了手,語氣頗冷:“他又發什麼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