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
陳敏轉眼望去,半步開外有一身形瘦小的兜帽女子。女子滿面黑紗,不見真容,隻是方才傳入耳中的嗓音粗沙嘶啞,讓人聽着便心下一顫。
“我說别給錢。”見人朝自己望過來,女子有些懊惱地後退一步,緊了緊兜帽。
好不容易的一樁買賣被不速之客打斷,攤主默默咬一下牙,十分沒好氣地朝女子道:“這位小娘子,說話可要有理有據。眼前這位客官看中了手鍊,戴着也好看,我明碼标價四百錢,哪裡就騙人了?”
黑紗下的女子似乎歎一口氣,瞥了陳敏一眼,轉身欲走。
——驚鴻一瞥。
一雙淺淡透明如琥珀的眼睛,藏于其中的神光沉翳複雜。半是陰重,半是純粹。
陳敏被看得一愣。
刹那功夫,她快跑兩步拉住女子:“等一下!”
女子手腕被拽得一疼,不可思議地回頭看向陳敏。
“這位,”女子望着陳敏,卡了一會殼,還是放棄稱呼道,“……放開。”
陳敏握着女子手腕的手更緊:“不放。姑娘路見不平仗義相助,我不能讓恩人就這樣失望離開。請教姑娘名字?”
女子低下眼睛,原本粗啞的聲音更低沉幾分:“不重要。是我多管閑事。快放手,我還有事要做。”
“放手可以,”陳敏眼眸微閃,“但姑娘既然好心開過口,還請給我一個解釋。姑娘若肯點撥幾句,那手鍊的四百文就當作給姑娘的謝禮。”
女子低垂的眼睫顫動幾下。經曆一番掙紮,她不情不願地開口道:“你問。”
陳敏即刻松手:“多謝。怎麼稱呼?”
硬邦邦的兩字:“阿佑。”
“方才阿佑姑娘說那攤主騙人,”陳敏眼神飄向身後,又飄回面前人身上,“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聽到這裡,阿佑明顯松了口氣:“你想問的就是這個?”
陳敏點頭:“對。”
“不知世事的大小姐,”阿佑鼻子哼了一聲,擡眼向她道,“你從哪兒來的?不是本地人吧?貴族小姐一個人在異鄉還是不要随便亂跑比較好。”
陳敏怔住,笑了笑:“我不是一個人。不過,阿佑姑娘為什麼說我不是本地人?”
阿佑不感興趣地道:“你得感謝這幾年人販子少了許多,否則你得被人綁了去。”
“謝謝阿佑姑娘,”陳敏哂笑,“不過,我的确可以自保。”
阿佑那對漂亮得異乎尋常的眸子朝她翻個白眼:“沒看出來。連本地的情況都不打聽清楚,就敢貿然獨自上街,要不是我攔你,你早就被那攤主忽悠得買下那玩意兒了。”
陳敏聽得愣怔:“忽悠?”
阿佑用一種無可救藥的眼神看向她:“你知道四百文是多少錢?”
陳敏配合地道:“不到半兩銀子?”
“沒人問你銀錢換算,”阿佑的語氣不耐煩起來,“大小姐,你知道現在米價多少?”
陳敏微微皺眉,不确定地:“一鬥十錢?”
阿佑噎了噎。
“知道你還花四百文買那麼一條破手鍊!?連半百都不值,”阿佑有些惱怒,“四百文可是四石米,夠一個成年人吃四個月了。哦,貴族小姐可不需要考慮挨餓的事,說不定一餐就是這個數目的十倍。”
“原來是買貴了,”陳敏神情尴尬地道,“我不太了解飾品。攤主說是什麼流行式樣,想着在人家攤前站了這麼久,耽誤人家做生意,權當給這次出行做個紀念。總之,多謝阿佑姑娘提醒。”
阿佑收起嘲諷的眼神,第一次正經看向陳敏:“你還挺奇怪。因為這點事,就要白當個冤大頭?我還以為……”
“以為什麼?”
“以為你和那些天天做白日夢的女人一個樣,”阿佑打量地上下看看陳敏,眼神落在陳敏遮面的絹布上,似乎在分辨絹下輪廓,“好像長得是不錯,雖然嘛,比不上我家主子……”
陳敏像是沒聽清:“啊?”
“不是就好,”阿佑淡淡地道,“那老家夥口中的‘望青書院’,可沒那麼好接近。看你還算有救,可别像那群做夢的女人一樣,以為什麼手鍊式樣衣服花式就能接近書院主人。要是這法子有用,望青書院的門檻早就被這些人踏爛了。”說着說着,阿佑有些賭氣地自言自語:“真有這麼容易,何必白費那麼多工夫……”
陳敏會意道:“所以,阿佑姑娘是想說,那攤主是打着望青書院的幌子賣手鍊給我?我被騙了?”
“沒錯,”阿佑果斷擡頭,向陳敏伸出手,“四百文。”
陳敏摸了塊碎銀給她:“二兩銀子,和阿佑姑娘交個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