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進啊,聆春!”
大冬天的,聆春額上竟滲出汗珠。偏偏攔住她的人,的确不能輕易擺脫。
“殿下,您先在外面等等,我有急事通禀陛下,”聆春軟言勸着,一邊試圖将自己的袖子從姬子煥手中抽出來,“萬一耽誤了事,後果或許更嚴重。您先别急……”
“不行不行,我不能放你進去,”姬子煥一反常态地頗為強硬,拉住聆春的手也更用力些,“你不知道裡面什麼樣,我要搬的是救兵,可不是火上澆油的敵襲!”
聆春:“……”
自己怎麼就成了敵襲。
殿門近在眼前,聆春卻隻能和皇子殿下在門外拉扯,她心中焦急,卻仍保持着冷靜:“殿下放心,陛下和謝公子都是明白人,不會出大岔子。待我向陛下禀報,陛下決策之後,再和您解釋也不遲。”
“不行不行,你根本不懂情況的嚴重性!”姬子煥急得聲音壓不住,跨步擋在聆春前面,“謝明淵想當皇夫想了多久,難道你還不知道嗎?現在皇姐要他去考科舉,還用自己的名義寫了薦書,已經給他斷了後路了!這個節骨眼上你進去,哪裡會有什麼好事!”
姬子煥一連串說了好多句,累得停下來歇氣。
他懊惱地回望殿門。
他就說不該給謝明淵寫什麼薦書。
讓久負盛名的謝家嫡子參加科舉,若有一千一萬種方法,哪一個都比姬盈親手用薦書送他更好。不如找謝黨衆人,或請朝内做個勢,就算用擡的也可以将謝明淵擡進去。可他的皇姐姬盈卻在這件事上倔強得很,無論如何都要給謝明淵出這封薦書,什麼“謝明淵輔佐皇室有功”,什麼“蹉跎這麼多年也算是給他的補償”,什麼“一封薦書而已姬子煥你不會怕了吧”,連哄帶騙地讓姬子煥執筆,将薦書寫了出去。
于是乎,開科舉的旨意還沒下,推薦謝明淵參加考試的文書已經秘密送到了禮部。傳旨太監一早到市口宣讀科舉重開的旨意,禮部送薦書的官員就私下快馬加鞭地将薦書遞到了謝府府上。
以謝明淵一貫個性,看見這封落款為姬盈的薦書,能不發瘋才怪。
幸好幸好,落款是他皇姐姬盈。若落款是他姬子煥,他沒準看不見今晚的月亮。
“現在裡面指不定已經變成什麼樣子,”姬子煥誇張道,“你這時候進去,局面隻會更加不可開交——”
“太後娘娘那邊正因為今早皇夫遴選的事情大發雷霆,”聆春無奈,隻好向姬子煥告了罪,逐一解釋道,“皇夫遴選一事,先前并無征兆。娘娘心有疑慮,聽夏也在雁晴殿等您回去。大黎從未舉行過皇夫遴選,以往也一直按照謝公子如期入宮考慮,此次遴選種種,已在宮内風傳開來,太後……”
聆春猝然噤聲。
姬子煥見聆春沒了動靜,奇怪地看她一眼。
聆春不敢擡頭,一味将頭低進胸裡。姬子煥正要開口,便聽見身後傳來熟悉的男子聲音——
“皇夫遴選?”
姬子煥僵住。
大禍臨頭的實感一湧而上,姬子煥看見謝明淵緩步走到自己身旁站定,随即從未有過冷冽語氣響起:“聆春,怎麼回事?”
姬盈本比謝明淵先出門,卻直直地撞上如此精彩一幕,雙腳黏在台階上一動不動。她眼神亂飄,忽然瞥見殿外一人影,正向此處狂奔。
是聽夏。顯而易見,她一定帶了什麼緊急消息回來。
姬盈扶額。
今日為何忘了算風水。
毫不知情的聽夏,此刻正以風馳電掣之勢,自雁晴殿飛奔而來。她遠遠便望見殿門前立着的四個人影,個個都熟悉得很,立即慢了步子,避免沖撞貴人。
身負傳話重任,緊急刹車的聽夏不得不跪在聆春身後,硬着頭皮向面前的三位挨個道:“陛下,殿下,謝公子。”
姬盈咳嗽:“什麼事。”
聽夏為難地瞄一眼聆春,聆春不敢動作,悄悄隔着袖子掐她一把。聽夏不知所謂,遮遮掩掩地說道:“太後娘娘請陛下趕快到銜羽宮去。”
“在陛下面前也做小動作,二位不愧貴為有“耀宸宮雙姝”之稱的掌筆和女苑姑姑。”謝明淵淡淡地道。
話音未落,聆春聽夏眼中俱皆浮起悔意。兩人相繼猛地在地面叩頭,連叩數次不停。
姬盈頭痛。
如此細察入微,真是瞞不住一點兒。
聆春聽夏連續磕了幾個來回,姬盈清清嗓,道:“行了行了,快起來說事。仔細說了,免得一會再惹母後生氣。”
兩人奉命站起,聽夏不敢看幾位主子的眼睛,勉強平穩地道:“太後娘娘方才得知了早朝上陛下宣布皇夫遴選的事。娘娘請陛下移步銜羽宮,将與陛下商讨皇夫遴選相關事宜。”
姬盈心間猛地一顫。
她将外側手指倏然攥緊,不自覺地想要退後半步,卻聽見身前人用涼徹心神的語氣同時緩慢重複道:“皇夫遴選?”
謝明淵轉身回眸,兩人的眼神不期而遇。
姬盈看見謝明淵眼底深藏的火光。
——糟了。
這是姬盈在禦書房外的最後想法。
去往銜羽宮的路上,姬盈同謝明淵左右并排走着,中間生生隔了一丈半,堪比牛郎織女的銀河那麼寬。後面跟着的姬子煥和聆春聽夏,既不敢太近,又不敢太遠,偏偏前方兩人走得極快,三人綴在後面像三隻被扯了線的風筝,忽前忽後,忽疾忽緩,被抻得直喘不上氣。
此等氛圍着實能将人憋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