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醫的念頭先放一放罷”。
“為什麼,爹也覺得我不如冬哥聰明嗎?可我比冬哥記性好,我說不定學得比他好多了。”
徐二直接在春榮腦袋上敲了一下,“字都不認識幾個,志氣還大呢。”
春榮不服,“誰說我不認得了,我認得好多字。爹你以前教我認了好多字呢。”
徐二險些笑出聲來,“那才幾十個字,怕是連話本子都囫囵讀不下來。你還是等過幾天去了學堂,跟着夫子好生識字念書,再惦記别的事吧!學醫可恍惚不得,若學個一知半解那可就成了人命關天的事了。”
“若照這樣說,那冬哥也識不得幾個字呢。”
“所以你弟弟被送去念書了,他也不必再學醫。”徐二又叮囑女兒學得懂事些,“你祖父身子不爽利,你莫要總去煩他。可曉得?”
“那行吧,我都聽爹爹的。”
春榮隻得暫時打消了學醫的念頭,她學着大人的模樣歎氣,然後又把主意打在了珠娘和桂姨娘身上。
珠娘知道春榮來找自己的意圖後,勸她不必急于一時。
“女紅、針鑿之類的手藝,夫子都會教咱們呢,你大老遠的回來,相來還沒有休養妥當,不如好生休息幾日,等去了學堂再用功也不遲呢。”
珠娘不覺得這些事情有什麼意思,幹活多沒勁啊,她最不喜歡紡織刺繡了,常要她姐姐徐自明領着才肯做這些活,往往不情不願的做了之後,還要被說懈怠。
時間長了之後,她便更不喜歡做這些事了。
“我想着姐姐們都會,而我卻什麼都不懂……”
珠娘聽她這麼一說,心中不免得意起來,她是個臉上藏不住事的,跟着就笑了出來,“這有什麼的,便是會的人,也不見得都能做得個十全十美的。你莫要着急,等後日咱們去上學,你看到那些個小娘子手上的活計,隻怕還不如你呢。”
春榮聽得半信半疑,可珠娘現在不肯教她,也隻得暫時打消了和她學針繡的念頭,想着自己的那點手藝縫補衣裳也是勉強,難道還能有誰的手藝比自己更差了?
她想着珠娘總不能撒謊隻為哄自己開心吧。可别人的手藝比自己的差有什麼用,自己還是不會啊。
春榮想着,要不這幾日先跟着桂姨娘學廚?
也不知道她願不願意教自己。
其實春榮是會做飯的,隻是學不來檀州這邊的口味,擔心做了小食賣不出去。
說實話,之前在翠峰的時候,蒸餅賣得其實就不大好,大概是不合當地的口味。
到了檀州,那口味就更不一樣了,春榮回來幾天了,現在還沒吃慣這邊菜式的甜口。剛回來那晚是實在餓極了,狼吞虎咽将飯菜吃了個精光,味道也隻嘗個囫囵。當時并未發現有什麼不對,等第二天第三天的時候才領略到什麼叫難受。
桂姨娘做飯時擱糖跟不要錢似的,上次蒸的芋餅,二兩芋頭裡擱了足有兩斤白糖罷。
春榮從來不知道檀州的糖有這樣便宜,能這麼死命往菜裡丢。
芋餅是老太太平日愛用的,因疼愛孫女才分了幾塊給春榮她們嘗嘗。沒想到這樣的甜,春榮當時險些吐出來,可看到珠娘和阿滿她們用得香甜,春榮有些懷疑自己的舌頭了。
難道他們嘗不到這芋餅有多甜嗎?
當時,春榮硬着頭皮把芋餅給吃了下去,然後又夾了别的菜來吃,結果呢,雞蛋羹、醬鵝脯、醋漬胭脂小蘿蔔裡都擱了糖,一頓飯下來,春榮不僅沒吃飽,反倒更餓了。
她不好意思說,畢竟這是别人吃慣了的口味,自己又改不了,隻好勉強叫自己習慣這個味道。
可叫她來做甜口的菜,那還真是為難了。
但既然發過願要有自己的手藝來賺米糧,那就要學着、受着。要能做出當地人肯花錢的小食和菜色,少不得要跟師傅學了,眼前的桂姨娘不就是現成的師傅嗎?
春榮這人做起事來那是雷厲風行,隻要有了一點念頭,那就必定會去做。
她把自己這念頭給珠娘說了,要她一定幫自己一起去找桂姨娘說說這事。
春榮随意尋了個借口,說想跟桂姨娘學做道本地小菜送與長輩,敬敬自己的孝心。
“你要和桂姨娘學做菜?和她有什麼好學的,她那人跟鋸嘴葫蘆似的,總不愛說話。怕是你去了,她也不見得教你。再說了,廚房有什麼好進的,等你學了刺繡,給祖母繡雙襪子也是好的。”
“我怕自己繡得不好。”
“做得好不好總歸是你的心意,其實我也沒給誰繡過東西,做過飯食呢。”珠娘嘟着嘴吧,顯然是不希望榮姐這樣做,“而且,你别去搭理桂姨娘,我娘不喜歡家裡有誰搭理桂姨娘。去廚房幫忙的話那不算的。你若實在閑得慌,咱們去街上逛耍吧,我領你去寶華寺,那附近可熱鬧呢。之前我阿姐都不怎麼愛出門,我一個人逛實在沒意思。現在你來了,我也可有個伴兒了。”
珠娘都這樣說了,春榮怎好再糾纏。且她都說了大伯母不喜歡那個桂姨娘了,自己再湊過去,豈不是不識趣了。
說來也奇怪,為何要叫那個廚娘做姨娘呢,似乎也不是家裡什麼親戚呢。
春榮現在不好問得,隻知道自己糊裡糊塗的說着話就要跟珠娘一塊兒出門去了。
既要出門,那就得和崔氏說一聲了。
珠娘要出去,崔氏并不攔着,反從匣子裡摸出半串子錢叫她好好玩兒。
“眼下玩兒痛快了,之後回了學堂可得好好念書,切不可頑皮貪耍了。”
珠娘紅着連把錢收進荷包裡,然後又拉着母親小聲的抱怨,責怪她不該當着堂妹的面揭自己的短。
崔氏把女兒摟在懷裡輕輕拍了她幾下,然後才肯放她出去。
臨走前,崔氏還不忘囑咐,“出去後小心些,叫紅葉跟着你們罷。我也放心些。”
紅葉是祝媽媽的女兒,正是十七八如嫩蔥一樣掐得出的年紀,她模樣雖不勝,可終究也是個年輕姑娘,隻年紀小這一樣就足夠裝飾她了。
崔氏不喜歡這樣的年輕小娘子在眼前晃悠,會礙得她眼睛疼。可祝媽媽是徐家的老人了,又是照顧徐家郎君們長大的,多少有幾分情誼在。所以崔氏不能輕易攆了她女兒出去。
好在紅葉已經定了婚事,祝媽媽隻想叫她在徐家學些規矩,長些見識。隻等過兩年,她未婚夫從西邊燕地交界處販了貨回來再成婚。也礙不了崔氏幾年的眼。
臨走前,珠娘又想起件事,又附耳到崔氏耳邊說了些什麼,頗有些不好意思。
崔氏聽後自然是搖頭不許,“不許買,你買了我也給你砸了。連你阿姐也是快出嫁了才許她買些胭脂來擦。你才多大,用不着香粉來敷面,莫要作怪!叫你爹曉得了還不打你呢。”
珠娘隻好垂頭喪氣的拉着春榮出門去了,紅葉則緊緊跟着她們後頭。
從葫蘆巷去到寶華寺不算遠,隻略走上一段路就能看到寶華寺朱牆黛瓦,隐隐還聽得一陣陣鐘聲在四周回蕩。越往前去就越能嗅到一股濃郁的檀香。
這氣味并不叫人喜歡。
春榮讨厭這種香的味道,大概在别的什麼地方聞得多了,就厭惡起來了。
走着走着,春榮便發覺不對了,怎麼走了好久了,這寶華寺還沒到呢。
這麼遠麼?
“還沒到麼?”
“還早着呢。”珠娘興緻勃勃的在搜尋着什麼,“你累了嗎?那咱們找個地方歇歇吧。”
不等春榮回答,珠娘就拉着她跑去了胭脂鋪子裡。
見是兩個小孩子來看,店裡的夥計也沒什麼興緻搭理她倆,隻是沒趕她們而已。直到紅葉進來後才打起精神拿些時興的胭脂水粉給她瞧。
珠娘瞧那胭脂顔色鮮亮十分喜歡,就要掏錢買下一盒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