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自明小心的擡起眼睛看向父親,隻見他神色如常的夾起一塊熏鵝肝放入嘴中嚼着。
珠娘用勺子玩弄着碗裡的米粒,徐春榮則埋怨父親怎麼一去就是十天半個月的不回來,若他在肯定會勸一勸的。
阿滿認認真真喝粥,很快就喝完了一整碗百合粥,然後一點沒顧忌的準備再添一碗。
屋子裡除了喝粥時勺子碰到瓷碗的聲音就是老太太聲淚俱下的數落聲。
好似這屋子裡真有個不孝子做了什麼十惡不赦之事。
被親娘這樣數落着,徐生員卻連眼皮也沒擡一下,他打斷母親的話:“娘還有力氣數落我,看來病得不算重。不然我就要以為您是嫌棄二弟媳的嫁妝單薄,要故意裝病給她臉色看了。”
“什麼裝病,我分明是擔心你弟弟……等會兒,你是說二郎的媳婦?他不是已經休了那王氏了,哪裡來的嫁妝。”老太太突然反應過來:“你是說二郎的婚事終于定下來了?這可好,咱家這麼多事情,是該有個新媳婦沖沖喜了。正好,我看你也該再讨個妾來給我添個孫子。隻有阿舍一個也太單薄了……”
老太太一個人就把話給說完了。
徐春榮尚來不及因為祖母提到自己的家事而難為情就要震驚于父親徐二馬上就要再娶了。
自己竟然不知道。
轉念一想,好像也沒什麼非要告知自己的必要。就連祖母不也是剛剛才知情的麼。
徐生員對納妾的事情避而不談,轉而提起了即将過門的新婦。
新婦是個鐵匠家的女兒,人是很賢良的,她是個孝女。早幾年她父親生了重病,一直在家中照顧,故而不曾出嫁。
去年她父親徹底死了,她兄長便托了媒人要給她說個合适的婆家,也好有所依托。
老太太聽說是個鐵匠家的閨女,有些猶豫,“鐵匠家的女兒呢……是不是太低了些?好歹尋個讀書人家的,就算是個鄉下村女也成,這鐵匠家的,成日在外頭抛頭露面,那性子隻怕厲害着呢……
而且,她兄長張羅着出嫁,隻怕沒有多少陪嫁吧……也該給二郎說個實惠些的嶽家。你媳婦娘家那樣的就差不離呢。
既是個孝女,隻怕年紀也不小了呢……”
徐生員淡淡的說:“比二郎還大上幾歲,但據媒人說,她生的模樣并不差。再說哪有那樣合适的,二郎又好顔色,樣子不俊還不行。”
老太太說:“那便給他尋個樣子俊俏家中又實惠的閨女啊。”
徐生員看了母親一眼,說:“您真會說笑,那樣的小娘子誰不喜歡。輪得到二郎來娶?如今這個也是二郎高攀了。
他如今不過是幫着家裡做些雜事,連個自己的生計都沒有,便不要說那些虛的了。”
老太太不甘心,她覺得委屈了徐二,委屈了冬哥。
“若做娘的嫁妝厚實些,對冬哥兒也好呢。你再托人尋尋吧。”
徐生員看着自己面前的兩個女兒,又看看兩個懵懂的侄女,說:“您用過早食就去休息吧,我看您昨兒夜裡沒歇息好,不然怎麼大白天的做起夢來了。”
噗嗤一聲,珠娘竟笑了出來。
老太太瞪了她一眼,向大兒子抱怨道:“你瞧瞧你說的什麼話,竟說我白日做夢?你看你養的好女兒,竟敢笑話我?
真是氣死人呢!我辛辛苦苦拉扯你們長大,就是這樣對我的?哎喲我……”
“您當二弟是什麼香饽饽不成,這樣的夢,就是我也不敢做呢。”
徐生員不理會老太太的抱怨,喝掉碗裡的粥就出門去了。
徐生員一走,徐春榮她們幾個也趕緊落荒而逃,不敢再陪着祖母用早食,生怕再聽她胡言亂語。
倒是老爺子聽說二兒子下月要娶親的消息時,罕見的露出了笑意。
因飯桌子上的那點插曲,徐春榮她們出門有些晚了。不得不小跑着往顧家女學去了。
半路上,又被明月攔了下來。
“我上回托你尋的那人呢,可有消息了?”
明月看着有幾分憔悴,但徐春榮卻更是氣不打一出來。
“去去去,你光叫我尋人了,那人叫什麼名兒,長什麼樣兒,你是一樣也沒說過。這會兒子還問起我來了。我馬上要遲了,沒空叫你戲耍,快讓開!”
“我沒說嗎?”
“你何時說過?怕是餅吃多了,在夢裡說過!”徐春榮有些生氣,覺得是他冤枉了自己。
明月見她生氣了,趕緊賠了個不是,說:“原是我忘了,是我的不對。那這會兒我說與你聽了。你再幫我尋尋可好?這回你可記清楚了。”
因去得遲了,徐春榮擔心叫夫子罰她,着急的說:“有什麼回來再說吧,我現在哪有空聽你說話呢。”
初九立馬站出來攔住明月:“沒聽到我們三姑娘叫你走嗎?一點眼力見沒有!一邊兒去!”
明月見她真有幾分着急,找好叫她先走了。
“你别忘了啊,我還在那鋪子那兒等你!”
“行了行了知道了!”
珠娘雖沒有搭腔,但一直記着這回事的,也跟着點頭。
等她們到了女學時,果不其然,遲到了。
徐春榮姐妹三人無奈的站在門外罰站,而徐春榮心裡把明月罵了幾十回。
每回遇着就沒有好事呢!
站在門外,能聽到顔夫子的聲音斷斷續續從裡面傳出,太陽的光輝透過外頭那棵皂莢樹的葉子灑在身上,曬得人暖洋洋的。
徐春榮幾乎站着打起了瞌睡。
就在她快要睡着的時候,竟聽到了一陣若有若無的女孩子的哭聲。
徐春榮打了一個激靈,猛地從困意中驚醒。
是誰在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