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春榮捧着書看得出神,因無人解答,許多地方都令她覺得晦澀難懂。
書上說脈有二十八象,可分為浮、沉、遲、數、疾……
可她在自己的手腕上摸了又摸,實在感覺不出書上所說的不浮不沉。
沒區别呀……
“你怎麼進來的?”
徐春榮吓了一跳,擡頭見是大伯父,心虛地說:“我、我從正門進來的。”
徐生員簡直是拳頭打在了棉花上,“我是問你為何在我的書房?”
徐春榮知道瞞不過去,就實話實說了。
“你想要學醫?”
他瞥見榮姐手上的醫書,心裡五味雜陳。
徐春榮點點頭,斬釘截鐵的說是。
“那為何不與你爹爹說,也不與我打聲招呼就擅自跑到書房裡來?”
“我……我忘了……先前問過祖父,他不肯叫我學。我、我怕爹和大伯父你們知道了也不許我學,可我……”
徐春榮心虛得不敢擡起頭,畢竟沒打招呼就來借書,是她的不對。
“可你實在想學得緊,對嗎?”
徐春榮擡起頭看到大伯父的眼睛,又遲疑着點了點頭,斬釘截鐵道:“想學,特别想學!我比冬哥聰明,比他記性好!可祖父為什麼不叫我學呢?大伯父,我真的想學醫!”
“你祖父他……唉,罷了罷了。怎麼同你姑母一個樣子呢……”
徐生員依稀在榮姐身上看到了他大姐姐的那股倔強勁兒。
他捋了捋胡子,然後開口道:“明兒你去櫃上尋老祿,跟着他好好學吧。徐家的後輩呵……”
徐生員冷笑了半聲,終究是同意了。
這是徐春榮所沒想到的,她還以為要再費一番口舌呢。
這就同意了?這麼簡單?
不過,祿叔居然會醫術,自己隻見過他賭骰子吃酒,哪裡像個大夫了。
“想來我叫你不許學,你也是不聽的。那我何必再多費口舌呢,不過日後吃苦時卻不許抱怨了。”
徐春榮信誓旦旦道:“這世上做什麼不吃苦呢?既是我自己個兒願意的,那便沒什麼話可說的。我心甘情願吃這個苦。我既說得出那也做得到!”
“好志氣!”
徐生員不禁道:“隻這一番話就比你爹強到不知哪裡去了。但你可别光說說而已啊!”
徐春榮說“春榮絕不食言!”
“那你跟着老祿學醫,你母親叫你做活的時候可怎麼辦呢?”徐生員突然向她抛出這樣一個問題。
徐春榮絲毫不慌,“那有什麼呢,事情總能做得完的。隻要我恭恭敬敬,謙遜有禮,她總挑不出我的錯的。即便有又如何,我的志向卻不會因她不樂就改變的。”
徐生員看她的眼神變了,然後又唏噓不已,“你若和冬哥換一換就好了。唉……”
徐春榮一聽就明白他在歎息什麼,很不高興的說:“您是在歎息什麼呢,我雖是女子但自認不比冬哥差,他能做到的事情,我也做得到,您不必歎氣!”
徐生員沒有說話,隻是伸手在她頭上拍了拍,然後又才開口,“有志氣總是好的。可有時候光有志氣是不夠的,光有志氣……”
光有志氣而又無能為力,那樣人就很難活下去啊!
徐春榮不懂大伯父究竟在歎息什麼,“您瞧着吧,我一定比冬哥做得好!”
之後徐生員沒有再說說什麼了,他叫徐春榮把書帶了回去,然後明日再叫她跟着老祿先從辨藥學起。
第二日,徐家的其他人也曉得了這件事情。
除了老爺子抱怨過幾句,還有那曹氏自然也是不樂意的。她連學堂都不想叫徐春榮和阿滿去呢,現在又要學醫。那怎麼行。
可崔氏一句“這裡是徐家,不是鐵匠鋪子。”給頂了回去。
曹氏雖然強勢,但長幼有序,她也越不過崔氏去。
便轉而撺掇丈夫徐二叫榮姐不要去學醫,留在家裡給她幫忙。
但徐二這回卻不同意了,他覺着徐家子孫哪有不學醫的,徐家可是杏林世家呢。
而且他聽了祝媽媽的抱怨,也覺得曹氏有些賢良過頭了。
家事若都叫曹氏和女兒做了,那還雇着下人做甚?
所以曹氏碰了一鼻子的灰後,氣得飯都吃不下,倒叫紅葉她們狠狠取笑了一番。
紅葉覺得自己比曹氏也不差什麼,偏她許的那家是個走街串巷的商販,未婚夫外出販貨至今未歸。卻苦了她青春妙齡苦守盼歸。
曹氏卻命好,那樣大的年紀了,還能嫁到徐家這樣的人家來,她那嫁妝也不豐,還不如自己呢,紅葉自然看不順眼曹氏了。
她們聚在一處便說起了曹氏的長短。
曹氏縱是知曉也無可奈何。
她今日已失了面子,不肯再掉顔面與那些人争執,心裡卻恨上了繼女榮姐,嫌她多事。不肯做個乖巧安靜的小娘子,非要弄出些動靜來顯示自己的高明與聰慧。
曹氏心裡啐了一口,更把徐春榮視作個眼中釘了。
徐春榮不曉得這些,隻一心跟着老祿學醫辨藥。
每日從學堂裡回來,連飯也顧不上吃,恨不得把老祿的一身本事都學到自己身上來。
老祿在徐家是個半仆半主的人,除了不姓徐,别的和徐二也不差什麼。隻他自己一個人潇灑慣了,無心娶妻。
他的醫書原先也是徐老爺子手把手教出來的,這些年随不給人看診,但替人抓藥也把那些個病症明了個十有八九,是個挺地道的郎中了。
前些日子,徐生員囑咐他好生教榮姐,他雖不大情願但也依了。
他這身本事本就是徐老爺子教的,現在徐家後輩沒有學醫的,好不容易有了個榮姐來學,他是得好生傳授不可。
既然榮姐要學,那珠娘和滿姐也可學了。
老祿就把這主意和大娘子說了,崔氏亦覺有理。
一隻羊是趕,兩隻羊也是趕。
既然丈夫松了口,那索性叫家裡的女孩兒都去學些本事。
除了徐自明明年要出嫁,得繡嫁妝拘性子之外。徐掌珠、徐春榮和最小的徐阿滿都被崔氏吩咐跟着老祿學醫。
但阿滿年紀太小,連顔夫子布置的課業都完成得夠嗆,又是貪玩好耍的年紀,怎麼可能會靜得下心來學這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