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覺走到了清風觀裡。
和隔壁香火鼎盛的寶華寺不同,清風觀真可謂是門可羅雀。
若非之前接了徐家的生意,這月險些就要喝西北風來填肚子了。
可眼下也隻是稀粥鹹菜湊合着過。
清風觀裡除了老道長,就隻有明月和他的師兄兩個人。
三個道士,度牒卻隻有兩張。
徐春榮過去的時候,明月正不慌不忙的在擦地呢。
他師兄則躺在樹下睡得昏天黑地。
“怎麼就你一個人在忙,受欺負了?”
明月滿頭大汗也顧不得擦,“這算什麼呢,有事?”
“無事。”
之後二人良久沒有說話。
還是徐春榮又開了口,“你的債主尋到了?”
“尋到了。”
“見過了?”
“沒有。”
“咦。”徐春榮說,“我還以為你非要見見她不可呢。”
“有什麼可見的,反正都那樣子。隻要她曉得我在這裡便好了。”明月把抹布丢到水盆裡,然後蹲在那裡把頭埋得低低的。
地上被擦得濕漉漉的,就是水灑在地上也不容易發現。
明月顫着聲兒說:“她又有孩子了……”
“啊。”
徐春榮一開始沒反應過來,然後才恍然他說的應該是他要尋的那個雪柳——也就是他的親生母親。
她實在不知道該接什麼話才好。
想了想才憋出一句,“我娘大概也有了别的孩子了……”
然後眼睛也澀澀的。
“你娘?”
明月說:“我以為你娘已經死了呢。你爹不是又娶了麼。”
徐春榮搖搖頭,“他們和離了……我娘……我娘大概也改嫁了吧?”
明月站起身,覺得腿有些發麻,尋了個舒服的姿勢席地而坐。
地上還濕着呢!
徐春榮忍住沒有開口,因為這話實在有些不合時宜。
明月說,那他們就一樣了。
“我先前還覺得自己命苦,有些羨慕你們的。可現在看來咱們半斤八兩呢。我爹死了,你爹娶了後娘嘛,那也差不離了。唉,我原以為她會怪我,怪我怎麼沒有回去認祖歸宗,怪我是個膽小怕事的。又或是以為我貪戀那些權勢地位,認賊作母……”
徐春榮想的卻是,那雪柳果然是他的親娘。
可之前在别人口中,明月的爹娘可以說是對苦命鴛鴦了。
她一直以為明月的娘已經去世了。
可如今看來卻不是那麼回事了。
明月的娘居然在顧家,還做了顧老爺的小妾。
徐春榮依稀記得她仿佛見過顧老爺的一個背影子。
那身形很是富态,再看顧靜棠和七姑的模樣,大概樣子也不算很英俊潇灑。
可明月卻生得很好,是可算俊美的了。
他爹娘應該也生得是極美的。
可怎麼……
“之前于嬸子說你娘死了,我以為……”
明月自嘲道:“我也這麼以為呢,以為她和我爹伉俪情深,結果卻不是。說到底他們也算不得什麼伉俪。一個圖色一個圖錢,倒是般配的很。不對,應該怪我爹,他若不把人從庵堂裡拐了出來,隻怕我娘還是個清心寡欲的沙彌呢。之前卻是我一廂情願了。”
可記憶中母親懷抱裡的香氣似乎還萦繞在鼻尖。她與父親那琴瑟和鳴的身影還仿佛曆曆在目。
徐春榮見他臉色不好,小心翼翼的問,“你們見過了?”
“沒有。”
明月的回答斬釘截鐵。
那便是想法子見過了,也不知道說了什麼。明月這樣生悶氣。
大概是覺得自己被騙了吧。
“她大概也是走投無路了吧,孤兒寡母日子不好過呢。”
明月說:“我能賺錢的,我能養活她的!還有我自己!”
徐春榮聽得直搖頭。
“總得叫她自己選一次吧。”
“你知道什麼呢!你什麼都不知道就在這裡說東說西的!”
明月狠狠的将拳頭砸在水盆裡。
為什麼,為什麼不能騙他個徹底呢。
就讓他以為記憶中那恩愛的樣子是真的吧!
為什麼現在要說實話。
娘說她從來沒有喜歡過爹,甚至恨爹把她從庵堂擄了出來,恨他命短一死了之……
如果一切都是假的,那自己算什麼呢。
等明月再擡起頭時,發現那女孩兒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離開了,周圍靜悄悄的,師兄的呼噜聲格外的刺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