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行川把汽水瓶放下,朱長宇已經在他對面的位置上坐了下來,和他一起來的那兩個女生不見了。
“交女朋友了?”他輕飄飄地問,臉上沒什麼神情。
傅行川以前見過徐洋洋,那他說的就是林婋了,“不是,新轉來我們班的同學。”
朱長宇說着開了瓶汽水,随手把瓶蓋扔進垃圾桶,桶裡那封情書正好被砸中,落到了底部。
“我哪有你這麼有人氣。”他注意到粉色信封上有個特别的雪花印章,突然想起來什麼,“對了,生哥回老家了,那我們樂隊會散嗎?”
“不會。”甜品店的老闆齊堯端着個蛋糕走到他們桌前,“請你們吃。”
“謝謝堯哥。”朱長宇見傅行川沒否認,懸着的心這才放了下來。
說起能和傅行川成為朋友是由于朱長宇會架子鼓。去年高一開學甜品店門口立了個廣告牌,有個叫冬令時的樂隊在招鼓手,他挺感興趣的就加入了。
隊裡一共四個人,除了他,還有主唱兼吉他手的傅行川,貝斯手齊堯,鍵盤手生哥。
齊堯今年二十五,大學畢業後開了這家甜品店,生哥是個二十出頭的普通打工人,他們聚在一起組建樂隊隻是因為熱愛音樂,消遣時間。偶爾他們也會去望亭街上一家live house演出。
傅行川不愛吃甜的,朱長宇直接從蛋糕中間挖了一勺放進嘴裡,滿口奶油含糊地說:“那我們得招人了。”
“已經找到了合适的人。”齊堯笑着說。
“誰?”
傅行川開口,“你們學校年級第一。”
“阮烨?”朱長宇記起了上次學校文藝晚會阮烨是上台彈了鋼琴,不過他清楚阮烨的性格,趕緊吞了蛋糕,肯定地說:“他不會答應的。”
傅行川淡定地說:“那就想辦法讓他答應。”
一直以來,他想要的東西或者人就沒有搞不定的,而不在意的就如同廣闊天地間一片羽毛,太過渺小,在他的世界裡掀不起什麼風浪。
*
下午又一節數學課,林婋數學課程落後最多,根本聽不懂程凱中在說什麼。
她走神思緒亂飛,莫名想起了傅行川那張臉,耳邊就像是響起了他說的那句“這麼膚淺啊”。
回過神來,手居然不自覺地在草稿紙上寫下了“膚淺”兩個字。她趕緊用筆劃掉,草稿紙上留下了塊突兀的黑色區域,似是在掩耳盜鈴。
程凱中不知道什麼時候盯上了她,“林婋,你來重複一遍我剛剛說的話。”
林婋急忙站起,但說不出話。
徐洋洋坐着小聲提醒她,她聽不清,程凱中向她們走過來,徐洋洋不敢再開口,他大聲地說:“我說這道題我講了三遍了,要是月考考到,做錯的罰抄一百遍。”
他又對林婋說:“你下課來我辦公室一趟。”
林婋坐下後眉頭一直緊鎖,徐洋洋湊過來壓低聲音安慰她,“沒事,他水平不行,你看都沒幾個聽他講的。”
她環顧了一圈教室,确實沒幾個擡頭聽講,有的做着自己的作業,也有的在釣魚,但程凱中經過他們身邊,隻當看不見。
不過這不是她不好好聽講的理由,林婋在心裡對自己說。
她問徐洋洋:“什麼時候月考?”
“這個禮拜五,但你剛轉過來,都還不适應,沒考好也不要緊。”
前排的朱長宇被程凱中吵醒,聽到後桌的對話,頭往後靠對林婋說,“這次我萬年倒一的寶座可能要傳位給你了。”
“誰稀罕啊!”徐洋洋用筆把他的頭推開。
下課後,林婋去了程凱中的辦公室,這是她今天第二次來這裡。
“林婋,我覺得你的學習态度有問題,這樣成績很難提高。”程凱中手裡拿着個玻璃杯,杯子裡水面上浮着一圈枸杞,他悠閑地喝了口才繼續說,“要不要考慮看看補習?”
接着程凱中給她推薦補習班,林婋乖巧站着,但聽着聽着就覺得不對勁了,他口中的補習班是他自己開課的,而且收取的費用還很高,應該不是合理的。
唐沐辰還小,杜雲燕沒工作在家當家庭主婦,隻有唐衡那一點微薄的薪水來支撐家裡,現在又多了她,經濟壓力明顯更大了,林婋不想再給他們添負擔。
程凱中激情推薦,林婋倒是左耳進右耳出,目光都沒落在他身上。
這時一個女老師領着一個女生進來,女老師走到了程凱中隔壁的辦公桌前坐下,拿出張單子給女生,溫柔地說:“你填一下這個表,可以申請不用交補課費。”
這兩個人林婋都認識,女老師是隔壁九班的班主任,也是她的生物老師。另一個則是她在車站遇到的抓小偷的漂亮女生。
據說人的一生中會遇到2920萬人,茫茫人海中兩個人相遇的概率是0.00478%,如果能遇到一個人兩次,那一定是特别的緣分。
林婋贊同這種觀點,但好像她們再次遇見的時機不太對。
“佟允,貧困并不是你的失敗。老師希望你可以做一株倔強的小草,不僅努力紮根地下,提高成績,也要向上生長,不畏風雨,克服生活中的困難。不管遇到什麼,我一直在你身後。”
丁文心說着注意到林婋,也對她微笑,林婋悄悄點了點頭。
不過溫馨的畫面很快被打破,程凱中問她:“你有什麼想法嗎?”
“老師,我還是想先靠自己努力試試。”林婋語氣輕柔地說。
“也行。”程凱中眼神似乎變得犀利起來,他冷聲道:“這次月考如果你的成績不理想的話,我會找你的父母談話。 ”
林婋手捏着校服一角,“好的,要上課了……老師,我先走了。”
程凱中沒搭理她,喝着手裡的茶,林婋緩緩離開,走出辦公室才松了口氣。
佟允随後走了出來,林婋向她打招呼,她沒應,先把手裡那張申請表給折了起來。
一二年的時候,還有很多家庭沒有達到小康标準,貧困生并不稀奇,所以當時人們往往會忽略了這些學生的自卑羞恥心理。
他們不知道遠在千裡之外的大山深處,梅花在微寒中傲骨獨立,有一位和丁文心一樣溫柔的女教師說貧困對于女孩子來說也是一種隐私。
林婋是個敏感的人,天性使然,能體會佟允此刻的心情,舉着手嚴肅地向她保證:“我不會告訴别人的。”
或許是覺得林婋單純沒心機,佟允卸下了保護自己的冷冰冰外殼,“我叫佟允,九班的。”
“我是十一班的林婋。”她甜甜地說。
上課鈴響,林婋和佟允被迫分開。回到班裡,朱長宇神秘兮兮地給林婋遞了張紙條,上面寫着:【你認識九班的佟允?】估計是看見了剛剛她們在走廊上說話。
【剛認識。】
【哦。】對話戛然而止,林婋擡頭看見朱長宇坐在位置上,頭往窗外看去,微風吹動他額前的碎發。
這個年紀的少男少女心事,其實不用說出口也能猜到個七八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