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無咎眼神轉冷:“如果今晚我不在這兒,你覺得你還能好好地站在這裡嗎?”
耳邊不斷響起慘叫與驚恐的呼救聲,她腦袋又疼又暈,心裡亂成一團,根本沒法好好去想事情。
她隻知有無辜之人正在被殺,那些曾經在她最艱難的時候,給她口飯吃,讓她能活下來的人。
“要不是因為你,他們也不會打暈我了!”
紀無咎眉頭沉了沉,眼神便變得陰郁起來,垂下的衣袖微動。
甲一熟知這滿含殺意的眼神,急忙小聲地勸邬青葉:“邬小娘子,少說幾句吧。”
邬青葉跺了跺腳,轉身往外奔去。
撲面而來的夜風中裹着濃重的血腥氣。
慘叫聲已經沒了,到處是女人與孩童的尖叫與哭喊,喊着爹爹,喊着她們丈夫的名字。
邬青葉在寒意侵骨的風中顫抖着,全身僵硬得邁不開步子。
紀無咎從她身邊走過,看也沒看她一眼。
邬青葉也完全沒留意他,呆了片刻後,轉身往方泰的家裡跑。
真到了泰叔家門口,她反而不敢進去。
屋裡的女人哭得撕心裂肺,不停嘶喊着:“阿泰!阿泰啊……你叫我以後怎麼活……”
她再也不忍聽下去,轉身逃跑似的飛奔。
一路上都沒看到人,隻有從不同的屋舍中傳出的恸哭聲,遠近高低,整個方家村都沉浸在悲痛與驚恐中。
萍娘的家門敞開着,裡面卻安安靜靜的。
邬青葉的心跳不由加快,手腳卻變得冰涼。難道萍娘和阿寶出了事?他不是說不殺女人孩子的嗎?
她進入屋内,喊着:“萍娘!阿寶!”
“青,青葉?”床底下傳出女人驚疑不定的聲音。
邬青葉俯身往床底下看,看到萍娘緊緊摟着阿寶,一手捂着他的嘴,正一臉驚恐地瞪着她。
她松了口氣,朝萍娘伸出手:“出來吧,那些人都走了。”
萍娘尤自遲疑着:“青葉,出什麼事了?”她一松開捂着阿寶嘴的手,阿寶就哭了起來。她顧不上再問青葉,抱着阿寶鑽出床底,輕輕晃着哄他。
邬青葉說不出口今夜的禍事是因她而起,便反問萍娘:“你家的門怎麼敞着?有人進來過嗎?”
萍娘搖搖頭:“沒有。我正睡着,被外面的動靜驚醒了,就趕緊抱着阿寶躲到床底下了。一直躲到你進來。”
邬青葉輕輕歎出口氣,萍娘家的門敞着,說明有人進來看過。萍娘的男人是前年沒的,她是個寡婦,也正是因此才逃過這一劫吧。
萍娘卻滿是疑慮地看着她:“青葉,我聽說你被族長關起來了,方滿倉到處嚷嚷為了二狗的事要找你算賬,你是怎麼跑出來的?”
邬青葉臉色微變。之前接踵而來的事讓她不及細思,聽到萍娘這一問,才有餘暇去思索。
她想起被偷襲打昏之前,是泰叔喊她回方南山家的,那時候他知不知道方南山在家裡設下圈套了呢?
但泰叔已經死了,她永遠也沒法知道這一點了。
還有裡正方南山,他為什麼要打昏她,把她關起來?
她含糊其辭地說:“我先前被打昏了,什麼都不知道,後來出了事我才跑出來的。”
這解釋對萍娘來說已經足以,她點點頭,見阿寶睡着了,便将他放到床上,蓋好被子。
她們兩個來到外間,萍娘輕手輕腳地掩上房門。
邬青葉問她:“裡正為什麼要把我關起來?是想要押我去報官嗎?”
萍娘道:“族長讓方貴明天一早去縣裡看榜,說如果有通緝的告示,就抄下來。如果沒有,就……”她猶豫地看了青葉一眼,停下了話頭。
邬青葉皺了皺眉,追問道:“如果沒有就怎樣?”
萍娘輕歎了口氣:“族長說要繼續關着你,萬一那群人再來找外鄉人,就把你交給他們。”
邬青葉打了個寒噤,低頭看向自己的手。
手腕上殘留着麻繩的勒痕,已經有些發紫了。她的頭也依然在脹痛,後腦勺上的傷火辣辣的一跳一跳。那兩棍真是下死勁打的,要是她稍微體弱些,像是萍娘這樣的,說不定就給他們打死了。
大灰的身上也有好幾道傷,皮都綻裂開了,在灰色的短毛下露出鮮紅的傷口,讓她比自己受傷了還心疼。
還有方滿倉,他為了方二狗不見的事,已經找了她好幾次麻煩,都被她頂回去了。但以方滿倉的為人,肯定不會善罷甘休。萍娘也說他到處嚷嚷要找她算賬。
如果野豬精今晚不來的話……
她一時有些茫然,如果當初她沒有救下他,裡正就不會這樣對待她。但也正是因為裡正這麼做了,他才會把全村的男人都趕盡殺絕。
所以今晚的事到底是誰的錯?她已經想不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