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明霜想象中的村姑,應該是黝黑粗糙,膽小卑怯的。
可眼前的少女卻目不轉睛,毫不退縮地望着她。
邬青葉的肌膚,算不上特别白皙,但也不顯黑。筆直如劍的細密眉毛下,有一雙黑白分明的杏眼,眼神清澈而坦蕩。
她穿着煙紅色的上襦,雪白長裙,沒有多少繁複的首飾與刺繡,看上去清爽素淨,卻又鮮明奪目。
就是頭上那對花钗有點土氣,手工粗劣,一看便是小縣城裡出來的。
楊明霜本來覺得,濮文洲之所以不肯解除婚約,隻是出于道義與忠貞,不願被人看做是負心人罷了。
可親眼看見邬青葉,她才明白過來,濮文洲為何始終念念不忘這自小定下的娃娃親了。
連她都不得不承認,邬青葉真的美,是山崖陡壁間淩空而生的野藤野花之美,潑烈熱辣。
不過,仍然不可能比得上她。
楊明霜這麼想着,便不再看邬青葉,将目光投向了莫夫人:“莫夫人今日來,是為何事?”
邵陽公主與邬青葉對視間火花四射的敵意,莫夫人全都看在眼中,也就不繞彎了,開門見山道:“聽說新科狀元濮文洲在魯王府上客居,這位邬小娘子是他的同鄉,也是他未過門的妻子,想要與他見上一見。”
楊明霜冷漠地道:“口說無憑,她自稱是濮郎君未過門的妻子,莫夫人就信了?”
莫夫人點頭道:“殿下說得對,口說無憑,便請濮郎君出來一見,真假立辨。”
楊明霜微微一滞,又道:“濮郎君從未提過他有婚約。突然跑出這麼個鄉下丫頭,肯定是聽說了他的名氣,想來招搖撞騙撈好處的騙子。又何必讓他出來白費一趟功夫。”
邬青葉先聽邵陽公主說濮文洲從未提起過自己,不由心中難過,再聽她後頭的話越說越難聽,忍不住心頭火起,站起來道:“我沒有騙莫夫人,更沒有騙你們。我爹和濮秀才在我們很小的時候就替我們定下了親事,就算文洲哥從沒對别人提起過我,這婚約也不能随随便便就算了。”
她深吸一口,朗聲道:“我隻想見他一面,聽他親口說明,如果他真的不想娶我,我也不會糾纏不休。”
她這一番話說得擲地有聲,楊明霜居然愣怔了半天,也找不到反駁她的理由。
莫夫人安撫地拍了拍邬青葉的手,回頭看向邵陽公主:“殿下,于情于理也該讓他們見上一面,做個了結才對。”
楊明霜臉微微一沉,停了片刻後道:“就如你們所願吧。”
她招來随侍宮女:“去請濮公子,往後花園一見。”接着站起身,示意莫夫人與邬青葉跟着她走。
邬青葉隻覺這位邵陽公主才是魯王府的主人,反倒是那位魯王妃,從頭到尾都沒說過什麼話,一味順從地跟随着邵陽公主,就如同個擺設一般。
一行人穿過遊廊,半路上遇見一個端茶盤的丫鬟。
丫鬟自不敢與公主王妃争道,急忙退避一旁。等她們過去了,再急匆匆上路,卻正好與走在後面的邬青葉撞上。
邵陽公主側身回頭,嘴角微帶一絲冷笑。
一個小山村裡出來的村姑,就算長得挺美,性子要強,終究是上不了台面,稍微遇上點岔子就會讓她舉止失态。
邬青葉今日這條雪白的裙子,讓殘茶與茶渣一潑,就算是毀了,以她那個烈性子,說不定當場就要發作。即便她忍下來了,穿着濕淋淋還帶污漬的裙子去見濮文洲……
楊明霜這一個念頭還沒有轉完,就見邬青葉提裙閃身,靈巧無比地躲到一旁,避開了迎面潑來的茶湯,半點沒被濺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