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慢慢悠悠駛入官道,不一會兒在城門口停下,車夫把通行牌遞給查驗的官兵。
馬車又重新開動起來,駛入城中,平城雖是京都之外的小城,但位于通往西北地區的第一要塞,來往人群魚龍混雜,文化底蘊也同京都不大不同。
耳邊嘈雜之聲不斷,蓮玉荇掀開車簾往外看,叫賣糖葫蘆的小販、賣菜的大娘、賣首飾的年輕婦人……世間百态盡縮于方寸。
一切與記憶中的場景無甚差别。
蓮玉荇心中雀躍,隐約有些迫不及待,年幼時她在平城待了兩年,各種好吃的好玩的,幾乎沒有她不知道的。
當初離開平城那天,表弟楚元琅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硬要拽着她不放,哭喊着不讓她離開,被小舅舅捉住打了一頓。
再次來到平城,還真是……恍如隔世了。蓮玉荇眼裡閃過懷念,片刻外露的情緒消散不見。
馬車還未停穩,老遠便聽到一聲清脆少年聲,“表姐!”
蓮玉荇下了馬車,挑了挑眉,目光掃視着面前的年輕男子,還是和小時候一樣活潑靈動。
“元琅,許久不見,你竟然長得比我阿兄還高了。”蓮玉荇笑着調侃他。
楚元琅站定,理所當然認為蓮玉荇是在誇他,笑得十分恣意,“玉鶴表哥聽見可不得了,興許還會嫉妒我嘞。”
畢竟那時候楚元琅身量極小,還沒有蓮玉鶴的腿高,如今也是高八尺有餘的俊俏少年了。
所以一時攀比也情有可原。
蓮玉荇低低笑了一聲,還是小孩子。看到楚越封禾他們過來了,趕緊行禮叫人:“舅舅、舅母。”
封禾一臉心疼迎上來,拍了拍蓮玉荇的手,“前些天你母親來了信,說是你遭了好些劫難,要我們好好照看你。我讓你舅舅做了你小時候最愛吃的燒鵝,待會兒可得好好嘗嘗!”
“我最愛吃燒鵝了。”蓮玉荇眉眼彎彎,“多謝舅母、舅舅。”
楚越笑得溫柔,站在邊上聽她們說話,模樣略顯憨厚,寒暄了幾句,便招呼着她們進了府。“外面風大,先進去吧。”
幾十年前,楚家跟着軍隊行軍,軍職越來越高,後來漸漸退出朝堂,開始行商,做起了鮮卑和大晉的往來生意,賺得盆滿缽滿。
再加上自家妹妹嫁了當朝宰相,身價水漲船高,旁人見了都得恭恭敬敬。
蓮玉荇記得,自家小舅舅也是會武功的,相比少年時的年輕氣盛,現下更沉穩内斂了不少。
“阿荇,你離開平城已經八九年了吧,你小時候住的房間我和你小舅舅還給你留着,裡面的東西沒人動過,我已經命丫鬟收拾好了,這段時間你便住那兒。”
封禾拉着蓮玉荇的手往裡廳走,喜笑顔開,又補充了一句,“宅子裡空着的屋子,你想住哪兒住哪兒!”
蓮玉荇不由得驚訝,沒想到那間屋子還留着,她心中閃過複雜滋味,眼裡泛起淩淩水光。
“多謝舅母,不用勞煩了,我住原先那間屋子便好。”蓮玉荇垂眸說道。
待淨了手,一衆人坐下來,封禾便不停給她夾菜,一邊說話:“你父親現下身居高位,不得随意出入京都,不過還好你們這些小輩還自由些,不受管制,還能回來看看我們。”
“舅母不必憂心。”蓮玉荇道:“最近京都之中事務繁多,父親母親不能脫身,特地吩咐我多帶了些東西,以示歉意。”
楚越聞言不樂意了,撇了撇嘴,“你舅母是擔心你,隻要人來了就行,還帶了那麼多累贅,若是需要什麼,小舅舅再給你買就是,不必那麼麻煩。”
“就是就是。”元琅在一邊附和,嘴角處挂着飯粒,惹得衆人笑得前仰後合,隻有元琅摸着腦袋疑惑不解。
“有這麼好笑嗎?我臉上有花嗎?”
怎麼都盯着他看,他臉上有東西?元琅扒着飯,在心裡默默說話。
看着眼前這一幕溫馨場面,蓮玉荇心裡暖得燙人,眸子裡流露出懷念。
平城,真是久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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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平城的第五日,楚越封禾夫婦怕蓮玉荇待不慣,也怕蓮玉荇悶出病來,提着楚元琅的耳朵千叮咛萬囑咐,才讓他帶着蓮玉荇出門。
街上很熱鬧,小攤一個接一個,楚元琅仿佛侍衛一般,走在她前面開路,怕她磕了碰了。
蓮玉饒有興緻地走着,沒走幾步,側邊忽地沖出來一個半大的小姑娘,撞到她的腿上。
小姑娘臉上蹭了幾塊髒污,眼睛卻很亮,身上的衣服料子普普通通,勝在幹淨整潔。
蓮玉荇正準備将她扶起來,忽然發現手上被塞了什麼東西,視線一凝,手上的動作也頓住。
一瞬間她意識到什麼,把紙團緊緊攥到手上,沒讓任何人察覺。
那小姑娘看了她一眼,大概是覺得任務已經完成,站起身後麻溜兒地跑開了。
楚元琅看得心驚肉跳,湊到蓮玉荇身邊低聲說:“表姐,出門在外小心為上,切不可再讓陌生人近身。”
沒看護好他表姐,回家父親母親非得扒掉他一層皮。
而且蓮玉荇大病初愈,又是丞相小姐,金尊玉貴,總歸得小心一點。
蓮玉荇很快看出楚元琅的局促和小心翼翼,莞爾,“元琅,我又不是泥娃娃,你何必如此擔心,不過是一個小孩子。再者,你如此小心翼翼,是生怕别人不知道我是丞相小姐嗎?”
“表姐說得有道理。”楚元琅恍若大夢初醒,有些不好意思,扯開了話題:“逛了好一會兒了,我們不如先去吃點東西墊墊肚子,休息一番。”
楚元琅腳步一轉,帶着蓮玉荇進了明月酒樓。
紙團蜷在手心,紙面在她的手掌上摩擦,随着走路的動作,一下下撩撥着她的注意力。
蓮玉荇有種錯覺,她好像是得了情報将要接頭的刺客,偷偷摸摸,引人注目。
實際上,楚元琅帶她上了二樓的廂房,密閉的房間隔絕了一切視線,不會有任何人看見他們。
“表姐喝水。”楚元琅倒了杯水遞給她,四面環顧了一圈,視線掠過街上的人,停在某一處不動了。
蓮玉荇問道:“怎麼了,元琅?發生何事了?”
順着楚元琅的視線看過去,街道上紅彤彤的一片格外吸引視線,蓮玉荇略微擡高了聲音,“糖葫蘆!”
平城的糖葫蘆與京都不太一樣,用料配方全是攤主獨創,偏偏讓人欲罷不能,這麼多年沒吃,還真有點饞了。
還未說話,楚元琅已然知曉她要說什麼,囑咐她待在這裡,自己匆匆跑到樓下去買。